她不明白,即使她不是云景天的亲生女儿,他怎么能把抵命二字说得如此轻松?
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她很想知道,如果易地而处,他难道不会逃跑吗?
谁料,云景天却冷冷一笑,魁梧的身躯挺得笔直,高昂着下巴,骄傲地道:
“整个云家上下,我的命最有价值,谁敢要我去换?”
果然,当涉及到自身性命的时候,借口总是会有的,而且总会是最冠冕堂皇的那一个,没有人愿意为他人送命。
“父亲的意思是,女儿的命最没有价值,是吗?”
云景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猛地射向她。
迟疑片刻,终是说道:
“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你根本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以为云梦牵会震惊、会崩溃,会跑过来抓着他问是不是在说谎。
可是她没有,通通没有。
她表现得太平静,平静得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动。
“怎么,你不震惊?”
云景天敛起了浓眉,
“你早就知道?”
云梦牵却是淡淡一笑:
“不,女儿是猜到的。父亲毫不怜惜女儿的性命,让女儿送命,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容易,这样的女儿,怎么
可能是你亲生的?”
云梦牵的反应深深刺激着云景天,如今他不知道云梦牵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心中有鬼,所以便会多疑。
他的眉皱得更深了:
“你就不好奇,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看来上将军知道。”
听着唤了他十几年“父亲”的女儿,突然唤了他一声上将军,云景天的心中,竟陡然升起一丝失落。
可这丝浅浅的失落感,也随着他伟大的计划,一闪而逝。
为了他心中的信仰,一个非亲生的女儿算得了什么?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便不能再回头了。
“上将军?你还真是识实务啊!”
他略略环视起落梅阁,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画给玄苍的那幅狼图上,眸光狠狠一紧,似有什么触动了他的神经,让他很不舒服。
良久,他才道:
“你娘在嫁给我之前,早已与其他男人有染,可是那个男人不肯娶她。彼时,她已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他见我对她一见钟情,便欺瞒于我,嫁入将军府做了我的继室,入府之后六个月便生下了你。我为了保全彼此的声誉,对外宣称她曾是我的外室,家不可一日无主母,故而娶了她。至于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你娘
说他死了,而我也无从知晓,更不想知晓,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讲完了他编造的故事,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审视着云梦牵,
“怎么,你娘临死前没告诉你这些吗?”
云梦牵明知道他在说谎,却不能揭发他。
因为她的身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一个可以将云家炸得魂飞魄散的定时炸弹。
可明知如此,他却仍然留下了她。
只能说,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云梦蝶是真爱。
云梦牵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是清冷至极,假装不知道真相,顺着他道:
“我娘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她不告诉我,我就一直是上将军府的嫡小姐,告诉了我,反而让我痛苦吗?”
云景天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着,罗寄风还算识相,没有把云梦牵的身世告诉她。
否则,他定然不会再留她。
“你知道就好。这十五年来,我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养大,给了你上将军府嫡小姐的身份,不论对你还是对你娘,都已是仁至义尽。尤其是你,享受着上将军府带给你的荣耀,就要懂得感恩,在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仍然可以安安心心做你的嫡小姐,做你的王子妃。可是一旦云家
需要你,哪怕是要你的性命,你也必须乖乖交出来!当初若不是我可怜你,可怜你娘,这世上便根本不可能有云梦牵这个人。”
“也不可能有云梦蝶的药引。”
她说得很平静,也很直接,冷漠疏离到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上将军,说话要凭良心,当年你若不是知道我娘乃纯阴命格,会娶她吗?娶她,让她生下不属于你的孩子,不过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先天患有世间罕见的怪病,此时却来我面前说你当年如何委曲求全,如何仁至义尽,如何慷慨大方,不觉得可笑吗?”
这便是云景天,让母亲生下她、养着她,明明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要她的命,却还要让她感恩戴德。
其实云景天这样做并不明智,如果想要让她感恩戴德,他首先起码要让她感受到有恩,感受到有爱,才能让她甘愿为他牺牲、来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吧?
可是,他并没有。
从小到大,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父爱。
在那个偌大的上将军府,她和母亲就像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可有可无的花瓶。
每逢年节,缺少摆件儿的时候,她们就会被擦拭一番,拿到人前展示一下,让众人
看看,哦,原来上将军府也有这样的摆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