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盼心里烦闷,拿着手机翻通讯录,五百人的好友,能说上话的却没有。
她本不想过多麻烦朋友,可她觉得呼吸困难,像是随时都要昏过去。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经常出现。
赵盼盼不得不给张艳艳打电话,“艳子,你现在方便吗?”
张艳艳骑着电动车到医学院大门的时候,赵盼盼正一个人缩在花坛边,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狗。
“盼盼!”
赵盼盼听到呼唤,迷茫的看过去,张艳艳的笑脸像是黑暗的夜空里最闪亮的北极星,一下子就让她看到了方向。
“走,带你去四厂吃好吃的。”
赵盼盼笑着坐上车,从后面抱住张艳艳的腰,把脸贴在她背上,才觉得自己好像呼吸顺畅了一些。
“艳子,我刚才看到一对夫妻因为做试管失败三次,男的要跟女的离婚。”
张艳艳感慨,“如果是男的不育,所有人都会劝女的要好好过日子,甚至女人自己不用劝,就会自我pua,自我感动式的奉献,根本不会轻易离婚,但要是女的有一点点问题,被离婚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老家邻村,有一个男的为了要孩子,把自己老婆送到别人床上,还被人夸赞有肚量呢。”
在生育的问题上,永远没有公平可言。
赵盼盼补充,“甚至如果这个男的没有把女的扫地出门,而是带她看病,那这个男的就是别人口中的绝世好男人。”
两人都无奈的笑起来,在农村长大,这样的事情流传的快,她们自小听了很多。
可当直面这种事情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万千感慨。
两人到了四厂美食街,放纵一般买了很多吃的,然后找个路边坐着。
“去医院找医生聊过了?”
赵盼盼点头,“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
张艳艳摇头,“咱俩差不多,都是留守儿童,都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所以你的想法我能理解。”
赵盼盼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人生在世,能遇到一个不用多言就能感同身受的朋友,也是一种幸运。
“但是今天看到那对夫妻后,我心里有些摇摆。”
“觉得有人为了要个孩子吃尽苦头,甚至夫妻分崩离析,而你有了孩子,却不珍惜要拿掉?”
赵盼盼点头,张艳艳真的很懂她。
张艳艳把手里的轰炸大鱿鱼递过去,“我经常说,人不管选择那条路,都会有后悔的时候,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自己选择的那条路,变成最正确的路。”
不婚主义者好好享受单身的快乐。
不育主义者追求个人的成长也很好。
结婚的就两个人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要孩子的就努力给孩子一个好的家庭氛围承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
人生的道路,永远没有一刀切的对与错,不能总是幻想自己没有选择的那条路是布满鲜花的。
“那你呢?你生了孩子后,后悔吗?”
赵盼盼看向好友,她今天是第一次正视生命,孩子这个问题。
张艳艳咂嘴,“孩子嘛,越养越有感情。”
看着赵盼盼满眼纠结的样子,张艳艳失笑,“我的双胞胎,就是在医学院做的试管。”
“什么?!”
赵盼盼瞪大双眼,这件事张艳艳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大家都以为是遗传,是好运,因为张艳艳的爷爷辈儿真的出过双胞胎。
“我十八岁认识老李,感情也一直很好,怎么会不想要孩子呢?”
张艳艳苦笑,在要孩子的问题上,她和丈夫,婆婆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战争,一度走上离婚的道路,直到现在孩子一岁了,才稍微缓和些。
“生过孩子的女人都说,在产房里丢失了所有尊严,可我是从备孕开始,就像是失去了一个做人的资格。”
赵盼盼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话,心里满是心疼,那段没有尊严的日子,一定是她不愿意对人提起的。
“做阴超,宫腹腔镜,打促卵针,取卵,放入胚胎,每一步,都像是一个生育工具,任人拿捏。”
被取卵后,所有女人都住在一层病房里,穿着病号服,按照医生护士的吩咐散步,避免腹积水,影响胚胎移植。
腹积水的人还要插着尿袋,一手拎着,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那段时间对张艳艳来说,的确很崩溃,但她是幸运的,一路绿灯,移植的两个胚胎也都存活下来。
整个孕期,她都像是一个容器,第几周长胎盘应该吃什么,第几周骨骼发育该吃什么,都严格执行下去。
前一秒喝的纯牛奶后一秒从嘴巴鼻孔里喷出来,下一秒她漱了口就再煮一碗喝下去。
“有的促卵针是很疼的,在肚脐附近打,我疼的直不起来腰,但第二天,还是要去打……”
张艳艳看向赵盼盼,“所以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轻松,觉得我终于完成任务了。她对那小小的,皱巴巴的小婴儿,说不上多爱,只是母亲身份的转变,让她不得不生硬的去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