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在想,良这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良与凶,善与恶。
所以是善良吗?
对,但不太对。
老人坐在远处,透过火光可以看出,手上是密密麻麻的裂口,身上带着的千沟万壑的疤痕。
像是个把半生都花费在田地里的农民,此刻却出现在了闯王的起义队伍里。
这个年代,很少见到起义的老人家,他们大多都墨守成规,宁愿死亡也不愿远离自己的故土。
那这……大抵也是过不下去了罢?
他扒拉着咬下了一口刚分发的粮食,抬头时,也凑巧发现了我在看他。
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也顺势靠了过去。
“后生,你也被排到今晚守夜呀”
他的口齿有些模糊不清,但我还是听懂了。
虽然作为闯王的侍卫我本是不需要守夜的,但我还是阴差阳错地点了点头。
总觉得,他有些特别,特别在哪,说不上来。
“好呀……好呀”他笑着点了点头“有缘分哇。”
“离天亮还有一会,要不要陪老头子我聊聊?”
“好,你想聊什么?”
“有没有兴趣听老头子讲个故事?”
“故事?”我意外地挑了挑眉头,有些意外。
老人继续说道“是哩,其实我以前经常跟村里的孩子讲,不过后面村里人都死光咯,就没人跟老头子我讲话了。”
闻言,我点了点头,反正这一辈子的时间也还很长,不至于连听个故事的时间也没有
“嗯,我听着,你说。”
「恶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村里这些天来了一对奇怪的兄妹,妹妹长得慈眉善目,却是个哑巴,至少我从未见她开口说话过。
哥哥倒是生得一副凶恶的面孔,说是书中那半夜引得小孩啼哭的恶鬼相也不为过。
母亲从小便教导我,不能以貌取人,因此我对那孩子也并未产生过任何的偏见,相反,我对他们充满了好奇。
我曾去找他闲聊过,他的嘴里却总是说出些不符合年纪的宏伟的话。
他说,众生百相,恶亦千面,看人是不能只看脸。
我说,能不能讲点我听得懂的?
他笑了笑,说我长大以后便懂了。
唉,不是,你tm多大跟我讲这种话?
虽然我听不懂他说的这些话,但是也确实是没见他干过坏事,甚至还见他救过一次落水的狸花猫。
那落水的狸花猫是村头一富贵小姐家的,许是家猫不懂水性,又贪恋水中的鱼,因此才落了水。
碰巧他抓猫的时候被那小姐看见了,可能又因为太丑了然后被误会成偷猫的。
废了我好大一番口舌才给那家小姐说回去,走前还不忘三回头瞪他两眼。
我说着好人没好报,他却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是哥们,我寻思着咱们说的是一个东西吗?
一来二去,我跟这家子兄妹也算是混熟了,便时常找他们去玩,他们自己在村尾的地方搭了一个小木屋,虽说是一起搭的,但基本都是哥哥动手,妹妹在一旁拍手加油。
因为被家里的大人警告过,同龄的孩子都不来这,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我们三个人孤立全村的孩子了。
这对兄妹很有意思,哥哥明明生得一副恶鬼像,却比谁都老好人,整天吃饱了不是在做善事就是在做善事的路上,人也是一天到晚乐呵乐呵的。
而妹妹,虽生得一副好面孔,却小小年纪就是个面瘫了,不说话也不爱动,一天天坐在屋子前跟个木头人似的,唯独村里有人办白事她才会赶去凑热闹。
后来不知是谁带起的风气,小孩有事没事就来欺负他们一下,要不就是往他饭里面吐口水,不然就是用烧过的火柴故意烫他,或者给他们的小木屋搞点小破坏,妹妹倒是因为生得好没怎么被欺负,哥哥可就遭老罪了。
而我也从来没有见他反抗过,总是逆来顺受的,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也还是笑着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是有一说一,他笑起来是有点渗人的。
所以你要等的“报”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曾试图阻止过,但一而再再而三,我拦得了一次,却拦不了无数次,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而后我上了私塾,便也没有再管过这件事情了。
也许十年,或者十几年?
直到有天夜里,他神神秘秘地找上了我,告诉我村里的水井里的水不能喝,还让我去通知村里的其他人。
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笑了笑我就懂了。
那还是我去吧。
我说了当然也没人信,毕竟确实有点离谱了,村里其他人都只当我是跟他在一起玩多了成了神经病,还是该喝水喝水。
整个村子就只有我信了他的话,大费周章地去其他地方取水喝,大抵是因为我觉得他总是不至于连我都骗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不知从哪天起,村子里的女人陆陆续续失踪了,喝了水的男人也都莫名其妙地开始日渐消瘦了起来,没过多久,就不再有人去田里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