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怎么了?”
“没事,果然还是叫良爷更顺口一点。”我看着良,不自觉地笑了笑。
“随你。”良爷靠在船舱的门边昏昏欲睡,只是随意地回了我一句。
我没有再说话了。
看着眼前男人的身影,我的视线莫名模糊了起来。
良与狼,我好像已经分不太不清这二者的界限了,也许我曾杀死了他的“恶”,掐灭了他的兽性,让他由狼变为了良,可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的仇人,但如今,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我不也是一样的“恶”吗?天道如此,人人如此,我们也许本就已经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了。
船舱里,唯一的烛光摇摇欲坠,朦胧中只能看到良爷在烛火映射下满是伤痕的侧脸,些许风霜,又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生与死,仇与恨,罪与罚,这些问题,我都想不明白。
“良爷……”我轻声呼唤。
“嗯?”良爷的声音低沉沉的。
我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
“晚安。”
“晚安。”
除此之外,我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的意识越来越沉,声音也愈来愈小,到最后,在这黑漆漆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剩下。
…………
“你是……穗?你怎么又回来的,找到你爹爹了吗?”
“穗,烟月楼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这,在此之前,我已经打点好了关系,你去找先生学些东西,以后也好多些出路。”
“穗,你都知道了?如果我死了,带上我留给你的东西走,越远越好,不要想,不要恨,不要替我报仇。”
“穗姐姐,为什么你会这么多东西呀?我见过好女子,可她们都没有你厉害,穗姐姐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女子!”
“穗姐姐,肉馒头好好吃呀,为什么你不吃呀……明天我们也可以吃到吗?”
“穗姐姐,你会后悔吗?”
…………
他们是……
谁?
无数的人影,将我重重包裹,每个人都在说着些什么,于四面八方,遍遍回响。
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听见数不清的声音,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拉扯着要将我吞没,撕碎。
“满穗,醒醒……”一道声音轻而缥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掩盖了这些杂乱的声音。
一瞬间,道道黑影层层支离破碎。
我睁开眼睛,夜尽天明。
“嘶……”
头好痛。
我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一阵阵疼痛从那里传来,还带着昏昏沉沉的眩晕感。
良正紧皱着眉头站在床前看着我。
“做噩梦了吗?”他迟疑片刻,“你刚刚迷迷糊糊地在说着些什么,脸色也不太对劲……”
我用力甩了下脑袋,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点,朝良摆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
虽然我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但是今天好像睡得格外的不舒坦。
有人说,梦是自己经历过的事的复现,也有说法说,是将来的事预告,但我更相信城里的大夫说的,做梦就是睡眠质量不好的体现。
没想到昨天躺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换作以前我绝对不会如此,在有些地方,睡着了,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难道是因为有良爷在身边吗?这次我竟可以睡得如此的沉。
我缓缓起身,先是确认了一遍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还在身上,随后才把散乱的头发挽起放到脑后。
“滴滴答。”
正值初春,天气尚未转暖,雨滴打在船舱上沙沙作响,透过窗,我看到阴雨连绵,不绝如缕,在此之前,洛阳已经许久没有下过雨了。
“良爷,又下雨了呢。”我喃喃道。
这已经是近日来的第二场雨了,这大抵是一个好兆头,这几年中土干旱,饥荒,蝗灾不断,也许……这场雨可以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我有些自嘲自讽地摇了摇头。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去想其他人作甚?
“是,这里已经数月不曾有雨了”良低头思索了片刻又说了一句话“这场雨,总觉得像在预兆着什么。”
“闯王说过,很快便会进军开封了。”
预兆着什么呢?
结合良之前的经历,我大概能猜到了他的意思。
风雨欲来,天将倾覆。
赤地千里无禾稼,饿殍遍野人相食。
现在的这个朝代大抵是气数将尽了,徭役繁重,起义不断,天灾人祸,已是失了民心,是任谁来了也救不了的。
只是,最后改朝换代的人会是北临而下的闯王,又或者是自满洲而来的后金军队,亦或者是其他人,谁也说不清楚,但我总归是希望这天下能有个好的归宿。
从清晨到正午,雨势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明朝都彻底冲刷干净一般。
我和良坐在茶桌两侧坐下,我先是点了株檀香,又给良爷倒了杯茶水,便撑着下巴两眼微眯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