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领着止水、林缨坐到临窗的一张方桌,小二立刻迎上来:“姑娘吃什么?”
“三个招牌菜,外加一壶酒。”
“好嘞~”
没一会儿,掌柜亲自送来酒菜,待上完了菜,又殷勤地说:“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你刚说城里来了京官,知道是哪一位大人吗?”
“听说姓杨,官位不小。”
姓杨的大官,她刚巧认识一个。
若是杨柳新来了张掖,他必是奉帝命,助七皇子截杀秦长风,可秦长风没死,他该怎么向天子交代?
这厮不回去复命,是怕被问罪,还是另有所图?
“我听说除夕城里有戏看?”
“那是!
张掖有个李员外,平生最喜欢看戏,每逢过年都会在城中搭起高台,请全城的百姓一起来看戏。”
倒是阔气。
张掖偏远,物产不丰,城中有名号的守将不下二十个,一个豪绅敢如此张扬,背后的倚仗不小。
“不知这李员外住哪儿?”
“梨园。
姑娘若是想去拜访,出了客栈先往东,到了路口再往北,走上两里路,有一间大宅,就是梨园。”
“梨园能随便去拜访?”
“李员外原是金陵小官,归田后定居张掖,斥资造了个梨园,平常最爱邀人,到家里舞文弄墨。
所以,如果姑娘是个雅人,又极善茶道,李员外不仅会大开宅门,还会亲自出来迎姑娘进梨园。”
倒是巧了。
“多谢掌柜。”
用过午膳,三人直奔城北,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梨园。
梨园很大,不逊江宅。
门头很高,门有七尺八寸,门边的石狮头戴端冠,身披裳衫,脚踩长靴,活脱脱一个书生扮相。
“林缨,叩门。”
“是。”
林缨拉着门钹,连叩三下,阍者拉开门,隔着门槛,他吊起眼角,目光不屑地扫过林缨的头脚:
“有事?”
“我家姑娘想求见李员外。”
“老爷忙着,没空见人。”
说着,阍者要关门,林缨递上十两银:“我家姑娘从金陵来,听闻李员外最是好客,这才想要一见。”
“等着。”
阍者抓过银子,“嘭”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过了很久,门不见开。
林缨气不过,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就算金陵的贵人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一个边城的破员外,竟敢——”
骂声未歇,宅门开了,阍者笑眯眯道:“老爷请姑娘进去。”
“……哦。”
梨园内的布局十分风雅,草木错落有致,亭台山石半遮半掩,脚下的青石颗颗圆润,形同美玉。
溶月踏上回廊时,一只飞燕从房内飞出,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直裰的老者指着飞燕,捋须笑问:
“姑娘以为如何?”
“香泥惊落忽飞去,却向桐华顶上鸣。”
“好!”老者怒赞,“不愧是金陵来的姑娘,气度、学问、胆识全不是张掖这等小县城能比拟的!”
“李员外谬赞。”
“姑娘怎么称呼?”
“宁。”
“宁姑娘里面请。”
“多谢。”
厅堂正面竖着一张太师壁,木色沉郁,壁上的古字笔走游龙,四角雕满飞凤、团花,富丽又精美。
太师壁一侧,立着个眉目如画的婢子,婢子正在煮水沏茶。
“宁姑娘,这茶又如何?”
“小女不懂茶。”李员外闻言,眉目露出些许失望,溶月却又道,“倒是小女的婢子,略懂茶道。”
“哦?”
林缨上前半步,盈盈屈身:“奴婢给李员外请安。“
“恩。”李员外勾出一点笑,颇为赞赏地点点头,“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是个美人。”
“李员外谬赞。”
“会煮茶?”
“是。”
林缨走到桌前,只扫过一眼,便道:“社前莲心,极品好茶,奈何烹煮之技似牛嚼牡丹,可惜了。”
李家婢子怒目:“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烹茶。”
“你胡说!”
“碧幽,退下。”李员外拂袖,目光微冷地看着林缨,“不知老朽是否有幸,喝上一盏姑娘烹得茶?”
“奴婢献丑。”
林缨抬袖,先净手,后净面,再熏香,李家奴婢一瞧,不屑地啐了一句:“惯会装腔的玩意儿。”
林缨只当听不见,全神贯注地捻起一撮茶,开始炙茶、碾罗、煮水、投茶,不一会儿,茶香浓郁,满室盈香。
李员外起身,急不可耐地冲到桌前:“快快分茶,叫老朽尝尝味儿。”
“急不得。”
林缨摇摇头,不紧不慢地沏出一盏茶,茶入白瓷,面上绿意斑斓,仿佛散落在天际的一片浮云。
“员外请用。”
“好。”
李员外小心翼翼地接过茶盏,眯着双目、面色虔诚地品了一口,香气入喉,他露出痴醉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