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玥拿着鱼,来到常嫣身边,慢条斯理地摘着鱼肉,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速度很快,但并不粗鲁,反而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从常嫣手上得了吃食,赵汝玥就打开了话匣子。
从腰间摘下来一枚玉佩,非要塞给常嫣。
常嫣看了眼玉佩,“这很贵重。”
上好的和田玉,可不是贵重着呢。
“还好,以后姐姐若是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可以拿这玉佩到我家中,我母亲定会倾力相助。”
常嫣看了赵汝玥一眼,“为何不是找你,而是找你的母亲?”
有了这枚玉佩,她和赵汝玥也算是朋友了。
按说她去朋友家,应该是去寻朋友,哪有寻人家长辈的道理?
不想,原本还兴致高昂的赵汝玥忽然就失落下来,“今日之后,也不知和姐姐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她垂下头去。
常嫣心知,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秘密了,她没有多问。
赵汝玥却打开了话匣子,许是已经憋了太久,她眼眶有些红了。
“我被选中入宫了。”她的脑袋垂着,声音也不复之前的清亮,反而有些沙哑沉闷。
“我不想入宫,二哥便带我逃了。”说着说着,她就笑起来了。
她的二哥有点傻乎乎的,出门在外总是一根直肠子直来直去的,说话做事也从来不考虑后果,每次都要她帮着擦屁股。
除了一身功夫,二哥好像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了。
可就是这样憨直的二哥,在得知她被选中入宫为妃时,差点疯魔了。
也在知道她不想入宫之后,第一时间带着她逃跑了。
她二哥是真的没什么脑子,所以也没有准备周全,衣服食物银两,什么都没带,趁着夜色,将她拖上马车就开始跑。
跑了一路,两个人肚子都饿了,才反应过来,他们连一点吃食都没有。
肚子咕咕叫,兄妹俩面面相觑。
“二哥他真的很傻。”赵汝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其实,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入宫选秀的名册都已经交上去了,她若是不能入宫,便是欺君之罪,全家都要被她牵连。
二哥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可还是因为她红着眼睛的一句不愿,就带着她跑了。
马车从府里后门跑出去的时候,她从窗户看见府里依次亮起了灯笼,但过去一夜了,没人追上来。
父亲和祖父不在家中,家中只有她娘和大嫂两个妇孺。
但她娘和大嫂都是在军中长大的,大嫂更是精通追踪,过了一天一夜,哪怕是下了一场大雨,痕迹都被冲散了,大嫂都有八成的把握找到对方。
家中还有精锐,只要娘和大嫂想找,别说是称到现在了,那城门他们兄妹俩都出不去。
“为什么不想入宫?”常嫣问。
“谁会想入宫啊?”赵汝玥面上有点凄苦。
这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进入那个金玉笼子,哪个女人会甘心被困在后宫中终此一生?
“我见过后宫中的女人,不管从前她们是多优秀,多雅致,多飒爽,只要进了皇宫,他们就像是被剥夺了灵魂一般,变得不是她们自己了。”
“她们从前想做天下第一的棋手,想做琴师,想做生意,想上阵杀敌,想踏遍大邺的千山万水。”
“可进了后宫,他们就只能像是一条条被卷进浪潮中,不由自主的鱼一般,随波逐流,她们只能去争,去斗,亲手磨灭自己的意志与精神,成为一具只会为了一个男人争斗的牵线木偶,她们别无选择。”
赵汝玥说着,手上的鱼也吃完了,一根完整的鱼刺被她放在一边,她仰头透过丛林的缝隙看天,又看看水面。
“上鱼了。”她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水里,惊奇地说。
起竿,一条巴掌大的小鱼被牵出水面。
常嫣摘下那条鱼,又看了一眼激动之后,忽然沉默下来的赵汝玥,忽然反手将鱼扔回了水里。
“啪!”的一声,鱼在水里扭了扭,很快就没了踪影。
一边看热闹的赵汝明一愣,冲过来,“好不容易吊起来的,为什么又放回去了?”
常嫣歪了下脑袋,看着一脸真诚的赵汝明,再看看仿佛心有所感的赵汝玥,忽然笑了一下,“玥玥说得对,你确实挺傻的。”
她救不了每一条被卷进漩涡中的鱼,甚至连她自己也救不了。
但她钓上来的那条,她能救。
赵汝玥不说话了,乖巧又温婉地坐在常嫣身边,吃着鱼,看着常嫣将每一条钓起来的鱼又重新扔回水里,瞳孔中渐渐焕发出些许光彩来。
她手上的鱼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