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宿眼看着仅存的一点光芒消散,内心恍然被野兽撕扯了一样生疼。这块地方,好像一直以来都是疼的。
只是如果没有刚刚的所见所闻,兴许这块疼痛,能被另一名女子治好。
明明只是一场幻境,他却显得有些凌乱,一向齐整的长衣下摆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鬓角的一缕青丝上,竟显然挂着一颗晶莹水珠。
沉寂了万年的痛啊……
然而没等九方宿从刚刚的场景缓过来,千岁便一挥手,将先前的一切昏暗扫尽。
他似乎有所预料地看到九方宿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如若灵姬还在世,她会不会有点欣慰,这被她记挂了千年万年之久的魔头竟然还记得与她的过往,还记得她带给他的痛……
这如果她会欣慰,那千岁便会替她觉得不值,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希望九方宿直接死在那年的冬留之战上。不过这样,怎么配得上他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呢?
千岁嗳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竟有些可怜起来。
“传说,这缘生石里也住着一个灵体,它渴求至纯至净的力量,一旦有这类灵体向它乞求力量,它便会毫无保留地……吸走你的力量,让你的力量永存。”
千岁嗤笑了一声,随后又说:“与先前的传说有些出入,不过以你我对四野悟的认识,他为了掌权能对六界编出多大的谎言都不为过。”
“而你以为灵姬背叛了你,但或许是四野悟对她做了虚假的承诺。灵姬既想借四野悟之力让九尾狐族列居仙位,又不想让你为了缘生石与六界发动战争。那时的你,可没有这么多的得力部下。”
“那时你乞求缘生石之力,反被反噬,幸亏你当时的力量够大,将它弃得及时。而灵姬死前,她的魂体聚集了太多怨念,这股怨念借了她的灵体与缘生石缔约,使她的一部分力量能够保存下来。进入轮回之后,哪知命运弄人,缘生石还是进入了转世的体内。”
“灵姬以为手中的缘生石能替你挽回一局,只是她赌错了人心。她没有背叛你,一直以来,她都想要你平平安安。”
只有这句话,千岁是看着他,用极力平静的语气说的。
而这每一句话,打在九方宿的心上,都是一记新的疤痕。此时他的心里哪顾得上阿水有危险,他的脑子,整颗心,已经被过往吞噬了。
说不上是愧疚还是怨恨,抑或是无解的纠缠。他只觉得周遭一切都陷入了混沌。一如那场战役,衣袂飘飘者倒地,披肩带甲者不起……一如他,眼底浸满鲜血,看不见她的存在。
良久,他才从口里挤出一句话:“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事出有因,而千岁时隔多年才将这些尘封已久的真相告知于他,九方宿无疑陷入了他暗暗筹备的一盘大棋。
“让你掂量掂量灵姬与灵十六孰轻孰重。”
九方宿冷哼了一声,“孰轻孰重?难道本座配不上缘生石之力吗?”
千岁便静静地看着他做戏,看着多么可笑啊……呵呵。
“罢了,在下今日只是来给帝尊大人提个醒的。该如何做抉择,相信大人自己便有所判断。不过大人要是再做些逾矩的事,便不要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千岁落下话,便一如来时瞬间没了踪迹。
一切似乎都相安无事。可九方宿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他抬头看着屋内还算是崭新的红妆,亲自剪切的双喜,够不着高的红灯笼……以前看这些,他分明是万分欣喜的。
欣喜到,他确定自己能抛弃缘生石之力;欣喜到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阿水渡劫以后;欣喜到他能暂时忘却六界之事,忘记他这个冬留之主的身份;欣喜到……他花心思筹划了他们以后的未来。
……
“就到这吧。”
那名女子挥手示意手下退下,只留给自己和阿水单独一个空间。
这是一座府邸,不过是座无人的府邸。先前进门的时候阿水没看清楚牌匾,只看见门外无人把守,周围相较长马街那边更是寂静了不少。
阿水环顾四周,看来对头讲信用,真是一对一的谈判。
“你可否揭开面纱让我看看?”那名女子道。
阿水想了想自己既然都被裹胁了,那些人必定对自己有所熟悉,何况对家还是个蛮讲理的人,看就看了吧。
待阿水揭下面具,那名女子才笑了笑。不过是快一年的光景,她与先前的差异并不大,只是稚嫩的脸颊渐显成熟,可人的眉目下也多藏了几分深邃与心机。
“我叫郑毓,是当今皇上的女儿,这里是父皇为我搭建的一座府邸,周围没什么人,我便带你来这了。你且不必害怕。”
说着,郑毓也揭下了她的面纱,一股扑面而来的皇室气息让阿水有些怔住。她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自己又惹上了皇家的人。
“郑姑娘,现在可以直说了吗,你找我是有何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