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显然不能说服林双。
她看着宁以卿,清冷美艳的脸上复又出现与她初次见面之时的倔强之色。
“无论娘子说什么,倘若为了保全我自己,就要让娘子性命攸关、身涉险境,我绝对不会答应。”
她不可能在这时候舍弃宁以卿。
从前的江南林家,也算是当地富庶一方的商贾,她从出生之时起,便是父母捧在掌心之上怕摔了、含在唇舌之下怕化了的宝贝,她的爹娘和谐恩爱,一家子是其乐融融,不敢说如宁以卿一般堆在金玉之中养大的,但也是锦衣玉食娇宠着长大的。
直到她的父亲得罪了狗官,飞来横祸,全家因无妄之灾,男丁问斩,女眷流放,眼见着高楼塌,便众人都要踩上一脚。
她与母亲在流放的路上受尽百般折磨羞辱,她更是因为这张脸,遭受过不知多少非人之事。
虽然还未到流放之处,天子便大赦天下,可她的父亲已经成为刀下亡魂,母亲也在流放路上暴病而亡。
接着便是被官府交到最鄙俗不堪的人牙子手上,那人以为她奇货可居,并不舍得在当地将她出手,几经转卖,这才来到京城。
她见过世情冷暖,受过毒打谩骂,知道人心有多脏。
直到宁以卿将她买下之时,她也以为自己的下场,不过是沦落到哪家高高的院墙之中,成为取悦男人的玩物罢了。
可宁以卿没有这样做。
她深夜里挑灯教她看账,将最最要紧的事情交给她,数次与她共同进退,从未猜疑试探过她。
每当宁以卿那双美丽的眼睛朝她看来,她的心会下意识地微颤。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曾数次握过她的手,她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既宁静又坚毅的信任。
她早就下了决定,此生无论如何,都绝不会背弃宁以卿。
就如同当下情境,宁以卿知道她在侯府里可能会有危险,便不由分说要让她离开一样。
她知道宁以卿可能会遇上险境,便绝对不会让她一人独自面对。
宁以卿看着林双,仿佛又看到当日从人市里买回的那个小姑娘,明明有着最为美艳动人的脸庞,一双眼睛里却只爬满坚毅和倔强。
唯一不同当时的是,林双此刻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疏离和防备之色。
宁以卿叹了口气,伸手拉过林双的手,拉着她到圆桌旁坐下。
“你还记得我今日晨起同你所托付的种种吗?”她真诚而又恳切地看着林双,“林双,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但我只能告诉你,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不止是我,这些事情,还关乎宁家,我的爹爹、娘亲,乃至家中老仆、族内亲眷,”宁以卿回忆起往事,眼中又是痛苦之色,“关乎我最重要的所有人,他们的身家性命。”
林双微微一愣,讶异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宁以卿接着缓缓道,“这些事情你早一步替我完成,宁家的危险便能早一日抹去。我今日非要你离开不可,其一是为了你作考虑,其二也是为了我自己。”
“如若第一个原因不能说服你,那么我想,这一个一定可以。”
林双怔怔地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抚上宁以卿的脸颊,替她拭去滚落的泪珠。
“我答应你。”她起先只是喃喃,而后语气愈发坚定,“我答应你,娘子。我今夜将行装收拾好,明日一早就出发。”
宁以卿破涕为笑,不自觉地俯身揽住她,颤抖着轻声道:“谢谢你。”
“但是娘子,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林双不着痕迹地与她拉开距离,眼中有丝羞赧之色一闪而过,她抬起眼眸认真看着宁以卿,郑重道:“如若奴婢离开,那么娘子必须要将玉湘的为人告知春瑶。”
“春瑶性子憨厚老实,虽然心善,却极其容易为人利用,就如今日之事,今日不成,那必定还有明日。”
“娘子告知了她,她心中才能对玉湘有所防范,这样的事情才能不再发生。”
宁以卿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宽慰,“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此事暂且还没到时候。春瑶是玉湘自以为合用的手脚,如今我若猛然折断,她必定再生出其他心思,不如就装聋作哑,敌明我暗。”
林双蹙着眉头,思索片刻又道:“那便只有兰月了。”
宁以卿只是笑笑,“你晚些时候让兰月来伺候我梳洗吧。”
“卿丫头——”
宁以卿话音刚落,房门外便骤然传来丘鹤年中气十足的喊声。
他抱怨不停,“哪有你这样的侄女儿,世伯来了你府上,你也不说尽好地主之谊,倒是拉着自家婢女到屋子里躲起来了,这叫什么道理?这话我回去必然要好好同你爹娘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