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有宫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宁以卿听得不太真切，却也早早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裳裙摆，严正以待。

这不是安平侯府，不是任何一处寻常地方，这是大魏皇宫，这皇宫之中住着的都是高居于云端之上的天家人，无论是见了哪一个，哪怕是小小的御前宫婢，都需要宁以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未几，殿门从外头被缓缓推开，两名宫婢缓步而入，宁以卿未见其主，却先一眼瞧见外头连廊上停着的华盖一角，便连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跪到地上。

“这位就是宁夫人？”

女子声音如同三月燕啼，悦耳婉转，清脆动听。

宁以卿略一思忖，伏地叩首，肩膀微微抖动，半晌不敢抬起头来，似乎极为慌张失措的模样。

耳边一道熟悉的高傲女声响起，“大胆宁氏，见到长公主殿下还不问安！”

宁以卿的头拜得更低了些，声音恭谨有礼却带了微微胆怯，细声细气拜道：“妾身见过长公主殿下，愿殿下永绥福祉，永享康宁。”

她原在瞧见那两名打开殿门的婢女之时就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但那日长公主从头至尾没有露过面，如若她脱口便喊长公主，只怕要惹她猜忌甚至恼怒。

宁以卿便知晓，此时自己只能装作不识。

她的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之上，手掌平整地贴在地砖之上，一动不动。

殿内寂静了许久，所有宫婢太监都是垂眸观心，安安静静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直到为首的女子娇笑一声，打破寂静。

“快快请起，”她几步上前扶起宁以卿的手臂，“宁夫人何须行如此大礼？陆侯与你都是于大魏有功之人，本宫身为皇室，该为天下百姓敬谢你一句才是，如何还能受这样的礼？”

“本宫今日进宫向皇兄请安，听闻他在正殿接见宴礼哥哥，又听殿前的小黄门提起，说宁夫人在这偏殿候着。本宫怕你一人寂寥，是以过来陪陪你。”

宁以卿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后退几步，颤声道：“殿下身份尊贵，如此实在是折煞妾身了。”

康乐手中一空，旋即抬起眸子，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

身段窈窕，亭亭玉立，却一直低低垂着头，叫她看不清真容。

又听到宁以卿发颤的嗓音，康乐没来由地从喉间溢出一丝愉悦的笑。

果真是商贾出身，胆小如鼠，小家子气。

她似乎心情很好，步伐摇曳如同莲花盛放，几步便走到殿中主位之上缓缓坐下，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几下发髻上的步摇，一瞥眼又看向宁以卿头顶上那颗璀璨紫珠，忽然轻轻柔柔地开口道：“宁夫人，坐到本宫身边来。”

青絮立时搬过一把椅子，放于康乐侧下方，又走过去对宁以卿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和道：“请宁夫人就坐。”

宁以卿讷讷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只盯着殿内的地砖，还是青絮在前引着，这才寻到椅子坐下。

“宁夫人这身衣裳很是好看，”青絮扶着她坐下，忍不住感叹道，“同殿下的倒是有些相衬呢。”

宁以卿一怔，双眼微微抬起，只看到高坐其上的人那一抹绣着鸢尾花的浅紫色裙摆一角，旋即心头一沉。

她的衣裳颜色比康乐的要略深一些，却色属同源。若说是不经意撞了颜色也就罢了，但若执意说是僭越……

宁以卿思绪千回百转，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康乐悠悠然道：“宁夫人也喜欢紫色吗？”

“还有这芸萝花。本宫还未出阁之时，也最是喜欢这紫芸萝了。”

康乐纤纤玉指朝宁以卿的裙摆之处一指，笑得灿若初阳。

“未曾想到宴礼哥哥的夫人竟与本宫钟爱一样的颜色和花样，”康乐一句又接一句，仿佛全然没看见宁以卿忽然白了几分的脸色，又动作亲热地拉过宁以卿的手，“我瞧着宁夫人也很是投缘，往后宁夫人可愿多往公主府来，陪陪本宫？”

宁以卿低垂着的头忽然缓缓抬起，眼中渐渐浮起茫然之色。

她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惑之中，犹如无数无形的大手朝她的心脏袭来，攥得她一时有些呼吸不顺。

衣裳是陆宴礼选的，绣花的花样是陆宴礼挑的，竟就这么巧，都是康乐长公主往日的最爱吗？

康乐看着眼前这张缓缓抬起的莹玉一般的娇小脸庞，笑容也忽然滞住，但只僵了一瞬，便很快又神色如常，还颇为自得地笑了笑。

这双凤眼生得倒是好，妩媚勾人，这张小嘴也不错，饱满挺翘，口若含丹，仿佛千百种心事欲说还休，这张脸——着实是张美人的脸庞。

可又如何呢？

她只需三言两语，就试得宁以卿不知所措，瞧着宁以卿眼中的惶惑之色，她就愈发觉得可笑。

空有一张好皮囊，却是个心孤意切、木石鹿豕之人。

陆宴礼会看上她？

康乐心中不屑嗤笑，面上却仍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