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毕竟收留了我,”玉湘垂眸,脸上尽显哀婉惆怅之情,“若非小姐收留,我只怕早就没了性命,又如何能在那因年寺下遇到公子你?”
陆淮之宠溺地刮了刮玉湘的鼻子,“账不是这样算的,她虽然将你收留,但脾气骄纵又蛮横,瞧不得你样貌俊秀,看不得你慧质兰心,成日里想着法子刁难你,这些都是你同我哭诉过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玉湘鼻尖微红,“可我仍旧于心不安,若不是小姐,我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又该流落到哪里去?”
陆淮之忽然轻轻蹙了蹙眉头,“当年在因年寺下的冰湖旁,我隐约记得你提起过你的父母,倒是我一直未敢问你,为何你后来会失怙流浪?”
玉湘怔了怔,连忙掩去脸上片刻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瞬间便又落了泪。
“我当日一心只想劝你,所以才装作父母仍旧在世,想借着这些来疏解公子的心境。我的父母早在我三四岁时便已经撒手人寰,所以我才一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四处流浪。”
玉湘愈说愈发伤心起来,竟直接就推开了陆淮之的怀抱,“我知道自己是个无人庇护的孤女,我又何尝不羡慕像小姐那样,即便不要家财万贯,也有父母真心疼惜。可命之一字,谁又能自己做得了抉择?”
她一双泪眼朦胧,似有万般委屈地看着陆淮之,“玉湘心知自己何其低贱,公子如若嫌弃玉湘也是常理,往后……”
陆淮之连忙掩住她的嘴,眼中只有无限怜惜。
那年他只以为,那个宁府的小丫鬟一定有着极好的父母,才能教养出那样活泼开朗、一心向阳的女孩子,后来在街上重逢,她仍旧戴着当年那枚玉环,却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他感激老天将她又送到他的身旁,却不知原来,她的身世也是如此悲惨。
这样在绝境之中都能灿若骄阳、心思单纯明媚的小姑娘,怎能让他不心生怜爱呢?
陆淮之重新将玉湘拥入怀中,抬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我从来都未嫌弃过你,我只想有一日登得青云,将魏京贵眷之中最最尊贵、最体面的东西都拿来给你。”
他眼眸之中愈发阴翳,“你放心,只要除了陆宴礼,日后有贵人相助,安平侯府便是我说了算,到时我一定堂堂正正地,八抬大轿将你娶为我的夫人。”
玉湘缩在他怀中,低低垂着头,看起来分明是在伤心,嘴角却悄悄掠出一抹笑意。
二人还在你侬我侬,却不料房门忽然被叩响,陆淮之院里的小厮在门外警惕地低声请示道:“少爷,有人求见。”
玉湘与陆淮之对视一眼,玉湘暗暗诧异,面上却是令人动容的担忧之色,“小姐她真的来了?”
陆淮之不着痕迹地拉开与她的距离,点了点头,自得道:“我所料不错,她果然讨不了陆宴礼的欢心,便还一心记挂着与我的旧情,想着梨岚院雅颂阁两头讨好。”
他将玉湘拉到床后,用屏风遮挡得严严实实,“得先委屈你在这里等着,乖,一会儿她走了你再出来。”
玉湘对着他娇怯怯地点了点头,待陆淮之转身走出里屋,她又霎时皱起眉头,满脸算计之色,伸长了耳朵仔细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宁以卿方才一进屋,屋内浓烈甜腻的熏香就叫她立马不适起来,她皱着眉头抬手微微掩住口鼻,心中只觉得这股熏香的气味格外熟悉。
宁以卿忽然想起来,前世入府不久,陆淮之一直不同她圆房,那时玉湘便寻来了一种香料,说是能助男女之情,她那时也是病急乱投医,还对玉湘十分感激,岂知那夜她燃了一整夜的熏香,让人三请四请,都没能等来陆淮之进她的房里。
次日玉湘来服侍她洗漱,同她说了许多安慰之语,可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察出玉湘当时明晃晃嘲讽和得意的神情。
这香气——分明就是当年玉湘给的那迷情香。
宁以卿留心又仔细嗅了嗅,又在这股熏香之外闻到一股微不可察的幽幽香气。
是女子的香粉气味,宁以卿格外熟悉——这是玉湘往日最爱涂抹的香粉味道。
宁以卿讥讽一笑,想来,这房中应该还有一个人。
宁以卿心中只觉可笑又恶心,陆淮之如今还是独身未娶,竟就已经放纵至此,同玉湘夜夜厮混,用这些玩意儿调情,还是在侯府里,在自家院子里!也不知他日东窗事发,他们大房的脸面还够不够他丢的。
她忍住不适之感,往屋内又小心翼翼迈了两步,迎面便碰上了只穿着单薄里衣从内间出来的陆淮之。
宁以卿立即警惕地退到屋门旁边。
如若她判断没错,此时玉湘定然也在里面,倒是要托玉湘的福,只要她在,想来今夜陆淮之定然不敢对她做什么。
宁以卿稳了稳心神,一张小脸仍旧半遮半掩于兜帽后面,只露出一双清丽的眼睛,她盯着陆淮之,沉声开口,“不知少公子深夜寻我,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