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卿房内，宁以卿与陆宴礼二人相对沉默许久。

“侯爷，请你不要任性。”宁以卿知道他是不愿意自己折损寿命，换了个法子轻声开口劝说，“你是我的夫君，如若你死了，我要守上半辈子活寡，你不会打算就这样报答你的恩人吧？”

“宁娘子，”陆宴礼沉思许久，忽然闷闷开口，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称呼，“我会留一份和离书给你，你所有的陪嫁一并奉还，大房欠的，我会想法子一一补上。”

“我不同意。”宁以卿缓步走到床旁坐下，“我说过，只有我能提和离。”

陆宴礼别过脸去，声音愈发冰冷，“方才那位老先生也说了，此事须得你情我愿，若我不愿意，你也用不了这个法子。”

“活下去不好吗？”宁以卿不解道，“你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你一条性命往后可换不知多少魏国百姓的性命，用区区一半寿数换你的命，这笔买卖不划算吗？”

陆宴礼瞧向她的眼神逐渐冷冽疏离，言语也愈发刺耳难听。

“宁娘子，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总要我平白受你的恩惠？还有，你说我有恩于你，不过是些微不足道之事，并算不得什么大恩，你为何总托借这个借口留在我身边？往后和离，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

宁以卿明知他是在激怒自己，却抑制不住地生起气来，此时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分明救命才是第一要紧事，至于什么一半寿数，往后总能找到法子弥补，宁家药坊遍布天下难道还找不到延续寿命的药材？

他却还在这里想着法子将唯一救命的路堵死？

宁以卿怒不可遏道：“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往后你的死活只有我说了能算，如若我不同意，便是你想死，阎王爷也不敢收你！”

陆宴礼被吼得有些怔忪，相识不过几个月，这是他第二回见宁以卿发脾气。

上一回，是他写放妻书，说要禀明圣上，放两人和离。

这一回，是他不想用她的寿数换自己的性命。

分明每回都是出自真心地为着她考虑，为什么她却要如此生气？

“为什么非要救我？”陆宴礼下意识问出口，随后，意识到什么的他，手指忽地紧紧蜷缩起来。

他不知道宁以卿的答案，很是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又十分惧怕那个答案。

宁以卿因为怒气绷紧的全身骤然松弛下来，她有些迷茫，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见到你死。”

“你从前随岳父出诊之时，见过不治而亡的病人吗？”陆宴礼忽地抬起眼来，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宁以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你应当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哪怕是医者，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陆宴礼自嘲一笑，接着道：“你不希望我死，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你收治的第一个病人，你不愿意眼睁睁看自己的病人无力回天罢了。”

“但你往后行医，总要学会接受这些回天乏术、无能为力，不是吗？”

宁以卿的眼神更加迷茫起来。

是，她刚开始替陆宴礼医治的时候，只希望自己能尽好一个医者的职责，无论如何都要让手上的病患康复起来。

可是后来，她开始觉得，有他陪在身旁的每一天，都很不错。

哪怕他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的时候，她在侯府也有一个可以恣意说话、倾诉自己心事的去处，替他做康复时，虽然很累，但心里却一次比一次雀跃而轻松。

后来第一次见到完全苏醒的他，她很想找个地方放声大哭，为自己努力多日终于有个好结局，但更多的是因为……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在侯府之内，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了可以依靠支撑自己一路往前的底气。

宁以卿的紧紧握着的拳头，再次不断收紧。

陆宴礼好不容易才逐渐好起来，如若按照前世的进程，他会安然无恙，重新做回他的大将军，封狼居胥，留下不世功名。

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不应该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出现，就草草结束自己的一生。

宁以卿摇了摇头，呢喃道：“不……”

“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她的眼神愈发痛苦，看向陆宴礼的目光也愈发坚定。

“我不知道往后我的病患如若回天无力，我会如何，因为我确实没有其他的病患，但是你——”

“我不要你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是陆宴礼。”

“我或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没有那么慈悲为怀的心肠，也做不到救下每一个人的性命，但唯独你，我知道，我不愿意你死。”

“陆宴礼，我知道死去是多么可怖的事情，我不想你从此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