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几日没来雁回楼听曲儿了,”惜月伸手,动作轻柔地将他已经有些发皱的袍角理好,“我梦中听见公子唤我呢,所以就来了。”
陆淮之警惕地将她的手拂开,“这儿是祠堂,不要胡闹。”
惜月掩唇一笑,一双美目传神,眼波流转,直往陆淮之脸上打量,“公子怎么瘦了好些?”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陆淮之压低声音,又急着将她往门那处推,“快些走,叫人看见了,即便梨岚院那废人不发落,那些族老也饶不了我!”
惜月被他推搡着,却也不恼,只从怀里掏出一枚璎珞来,挂在手指上,张开手掌在陆淮之面前晃了晃。
“是公子心尖儿上的人,托我来传信的。”
玉环在眼前轻轻摆动,陆淮之看红了眼,“玉湘她能去找你,可是身子已经好了?”
“不呢,”惜月娇媚一笑,手指划过他的胸膛,将那枚玉环塞入他衣襟之内,“应该是不大好,还留了封血书给我。”
她抬起满是算计的眼眸试探地盯着陆淮之,“因思杜陵梦,公子可知是什么意思?”
陆淮之捂着玉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鹫峰山上,因年寺下,天寒地冻的冰湖,有他和玉湘的旧梦。
曾几何时,玉湘是唯一一个真心赞誉过他、欣赏他的人,是唯一一个觉得他有朝一日能超越陆宴礼的人。
在被陆宴礼的阴影遮蔽的那些岁月里,当年她那灿若初阳的笑容一直是他心底的一道光亮。
他曾暗暗下过决心,待长大成人,一定要把这个宁府的丫鬟好好保护起来,让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当他唯一的听众,永远给他带来光亮。
可是她为什么那日要隐瞒陆宴礼苏醒之事?
若不是她如此任性,他定然不会放任自己母亲那样毒打她。
可当年的恩情、往日的情分都历历在目,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陆淮之垂下头,沮丧出声,“她还说别的什么了吗?”
“没有呢,”惜月娇笑一声,“但我听那来送信的丫头说,她哭了一夜,听那话茬——”
“伤得倒是很重,淮之公子这样怜香惜玉的人,不想着法子拉她出那火坑吗?”
“你去同她说,我不会丢下她不管。”陆淮之面露不忍,“最多待到明年三月,我功名加身,必定想法子把她讨过来。”
惜月啧啧两声,“这大半年的时间,也不知她还能不能活得下来。真是可怜,公子若要我去传这样的话,我可不去,没得叫玉湘妹妹更绝望了,若寻了死,可怎么是好?”
陆淮之听得心急又恼怒,他如何不知玉湘待在梨岚院是个什么下场!
从前玉湘就同他多次说过,宁以卿脾气差、心眼小,因着玉湘生得好样貌,又处处可堪与宁以卿比肩,所以在宁府的日子过得很难,宁以卿每每无中生有,寻了她的错处便重重责罚。
若不是上天垂怜,当年救下他的小女孩,只怕在宁以卿手里根本活不到今日!
见陆淮之神色愈发焦躁不安,惜月适时伸手揽过他的手臂,在他怀中轻轻抚慰道:“其实也不是非得等到春闱,眼下倒是有个别的法子。”
陆淮之眸子一亮,又警惕地看她一眼。
“公子,”惜月委屈地娇嗔一句,“我都是你的人了,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陆淮之缓了缓脸色,沉声道:“说来听听。”
“公子还记得我从前同您说过的那位贵客吗?”惜月狡黠一笑,“他虽未对我言明具体身份,但依我来看,定然不是普通人,而且,贵不可言。”
陆淮之审视着惜月的脸,“你是说,有意同安平侯府结交的那位?”
“正是呢,”惜月温顺地将头埋在陆淮之臂弯之中,娇声道:“公子若信惜月,当听我一言,与之结交,或许不用等到春闱,便能一鸣惊人。”
“此人绝非凡品,”惜月暗示道,“我曾见过他腰间悬挂的荷包纹饰,是——”
“十二章纹。”
陆淮之倏地瞳孔紧缩,小心翼翼道:“是……皇家?”
惜月柔媚地眨了眨眼。
“那你尽快帮我约上这位贵人,引我们一见!”
陆淮之迫不及待,他终日花大把银钱与京中勋贵子弟结交,就是为了仕途铺路,但那些个酒囊饭袋哪有真正的皇亲国戚来得有用!
既然贵人朝他抛了橄榄枝,他哪有不接的道理!
惜月却忽然皱着眉头,连声叹气。
“只怕是晚了。”
“若是前些时候,那位贵客还是对您属意的,但如今二房侯爷不是醒了吗?”
“贵客的意思,既要与安平侯府结交,自然该结交安平侯府的主子。”
“可如今您看,那位一醒,日后还有谁能看得见您呢,淮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