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忽然沉默起来。
从前她以为,陆淮之只知饮酒享乐,虽然骄纵,但全无半分算计心肠,时至今日才发觉,他并非如此。
林氏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发狠的陆淮之,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坏事。
这孩子懂得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了,心也够狠,颇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之风。
“此时说这个也已经晚了,”林氏安抚地拍拍陆淮之的肩膀,“但你懂谋算,这就很好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明年春闱能一举高中,得了官身和圣上青眼,至于爵位,慢慢谋夺就是!
想到陆宴礼坐着轮椅的模样——她就不信以陆宴礼如今这副残废身子,还能似从前一般笼络圣心!
一个废了的大将军,拿什么留住侯爵之位!只要陆宴礼争气,入了中枢,别说区区侯爵,哪怕是官拜宰辅也不是没有可能!
“娘,”陆淮之阴沉沉的低语唤着林氏,“醒得过来,就一定活得下去吗?”
林氏一抬头,对上陆淮之阴毒的眸子。
是啊,醒得过来就能活下去吗?
这几年拖着不闻不问,别说药石,就连饮水吃饭都只不过是堪堪吊着陆宴礼一条命,他的身子骨早该掏空了!
这时候若是油尽灯枯,也不是没有可能……
“夫人!宁氏来了!”
宋妈妈一句呼喊将林氏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的手颤了一颤,险些攥不住椅子的扶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中早已出满了冷汗!
母子二人闻言皆警惕起来,陆淮之站起身,“娘,我先走了。宁以卿出尽了风头,这时候特地过来,只怕是为着她那个贴身的丫鬟。”
他压低了声音,“娘不如就把那个丫鬟留在大房,总归留着她宁以卿一个软肋,日后总有拿捏的时候!”
林氏颇觉有理,忽然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她那个丫鬟在芝兰堂?”
陆淮之眼神微微闪烁,“我到院子里的时候听见芝兰堂的丫鬟说的。留她在此,也算让宁以卿少了一条臂膀,娘此举甚是明智!”
林氏疑窦已生,并没有那么容易糊弄。只是眼下宁以卿来了,她也无暇他顾,只好不耐烦地打发他走。
“行了,你快些走吧,免得叫宁以卿瞧见你在这儿逗留,又捏了你的短去!”
陆淮之走到芝兰堂外头院墙下,却没想正好撞上宁以卿。
宁以卿特地在这儿等了他片刻,见他出来,悠悠然拉起一个浅笑来。
陆淮之对她自然没有半点好颜色,出口便是怒气冲冲的话语,“宁以卿,你大半夜跑来做什么?”
“看样子,祠堂罚跪还是没有教会侄儿,什么叫长幼尊卑。”
宁以卿无所谓地笑笑,“叔母是来寻玉湘的,你可见到了?若见到人,就尽快带出来吧,时候也不早,梨岚院也要落锁睡觉了。”
“你自己的丫鬟,跑到我母亲这儿寻什么寻?”陆淮之盯着她,言辞犀利,“宁家带出来的人自己看好,免得来我母亲这儿脏了她的地!”
宁以卿心中感慨,陆淮之为了羞辱她,这骂得是真脏啊,不知道玉湘听到会是什么感想?
“也是,”她忽然叹了口气,“不在这儿最好。倘若在这儿,怕是命都没了。”
“什么?”陆淮之闻言愣住,“什么没命?”
“侄儿还不知道嫂嫂今日在祠堂受了多大的委屈吧?当家主母的颜面都被下了,跪在地上同我告饶呢!”
宁以卿伸手掏出一方锦帕来,漫不经心地挑弄,又挑着眉叹道,“如今她定是把所有气都砸到我身上的,若是玉湘真的误闯这芝兰堂,只怕连皮都要被她剥了去。”
“既然侄儿说她不在这儿,我也就放心了。”宁以卿仔细端详着陆淮之的表情,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那我便先去他处寻了。侄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等等!”陆淮之见她转身逸步离去,慌忙将人喊住。
玉湘于他有救命之恩,有孺慕之情,他们恩深爱重,他曾对天盟誓今生只会真心实意爱她一个!
是他哄着玉湘来的侯府,是他想让玉湘陪伴左右,她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