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轩是大年初一早晨才回到裴府的。
对于柯氏以及沈璇后事之事,他如同裴怀英一样并无异议,且显得更加沉默。
到英才阁看了一眼,瞧着沈凝和裴怀英稳妥,便往自己落脚的院子去了。
沈凝随之而去时,沈敬轩正在用饭。
仓库那边情况关键,沈敬轩亲自盯着,到现在才有用饭的机会。
这个年对于谷城的百姓来说,可能没有太大的不同。
但对裴府,对沈凝他们,却显然紧张且慎重。
“爹。”
迈步进到房内,沈凝走向沈敬轩身边。
他是一个人用饭,下属被遣退了。
瞧沈凝进来,沈敬轩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只是眉宇之间还有疲惫之态,眼底也闪过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芜之色。
“凝儿,坐下。”
沈敬轩招呼沈凝,待沈凝坐定之后,从自己怀中拿出个做工上乘的荷包递给沈凝,“两片金叶子,新年的红封。”
“……谢谢父亲。”
沈凝把荷包收下,捏在手中,“我瞧着您好像是有些心事,所以过来看看。”
沈敬轩笑容微顿,叹息:“什么时候凝儿也变得这样细心了?以前啊,你可是最粗心大意的。”
如今却能看到旁人的心情。
揪住平静表面之下可怖的危机。
将事情处理的周全,稳妥。
她变得猝不及防,但又似乎变得理所应当。
那眉宇之间浮动的慧光让沈敬轩无法忽视。
沈凝浅笑道:“我或许是与阿澈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跟他学会了吧。”
容澈便是最周全细心的人。
她在容澈身边的时候,容澈会总揽一切。
如今容澈不在身边,她便下意识地如容澈一边,将所有的一切都看顾好。
沈敬轩也笑了,“是吧……我的心事,其实也不能叫做心事吧,只是有点彷徨。”
沈凝拿起汤勺,给父亲盛了一碗汤,放回了父亲的面前。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沈敬轩目光落到那汤碗之上,看了好久好久,才叹息着出声,“她们母女,我若能再尽责些,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当初我既无心,就不该答应你外祖母娶继室的提议。”
“既答应了,也娶了人进府,就要尽到丈夫的责任和义务,可我没有。”
“我冷漠难以靠近,让她心生邪念,便动了歪心思。”
“我明知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却又不戳破,觉得自己可以承担这个责任,其实我又承担的不好……”
“我明知你娘不会对我生出男女之情,却又自告奋勇地想保护她,奢望不可能的情意。”
“我下定决心要认下沈璇母女,结果我关怀不够,让沈璇母女落到这般下场。”
“我看似立场坚定,可我好像一直在做错事情。”
沈敬轩英毅的脸上露出浓浓苦笑。
嘲讽自己只以为正确的选择,也嘲讽着自己这大半辈子过的糊涂,到现在这般糟糕。
“爹爹……”
沈凝看着父亲眼底的荒凉和苦涩,心底泛起酸疼之意,“这世上的事情好多都是说不清的,您已经做的够好了。”
有些因果是没有办法评判的。
人性从来经不起任何挑战。
异魂占据沈凝身体三年,改变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如沈凝和容澈的感情,如朝廷的局势,如沈敬轩、裴皇后,也改变了沈璇和柯氏。
“爹。”沈凝对上沈敬轩的眼睛,认真又说:“换个人也未必比您做的更好,你不要自责。”
“……”
沈敬轩瞧她笑容灿烂,只觉有涓涓暖流涌入心中,把他心底那些复杂和不愉快冲走了几分,将不知名的沟壑填平些许。
可那些深沉的坑穴,从来不是语言能够安抚的了的。
为了不让女儿担心,沈敬轩笑着端起了女儿给他盛的那一碗汤。
放了一会儿的汤温度正好,喝下去也觉脏腑舒适。
沈凝陪坐在一边。
沈敬轩一边吃,一边说了几句外面粮食仓库的事情。
现在基本七成以上粮食都搬出去了。
因为昨日除夕,好多青壮劳力想回家过年,为了留住他们,不得不将工钱又往上增了两成。
好在安南这里,账面上是有银子的。
这点开支不是问题。
填饱了肚子后,沈敬轩招呼下人将碗盘收走,问过沈凝的身体情况。
得知她一切都稳妥,彻底安了心,这才与沈凝说起这一回的事情来。
元莲生的确是个厉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