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走出医馆里屋,漫天雨丝,寒意扑面。
我拦住廊下路过的侍女,“给徵公子熬点白粥,里面加点人参提气,记得把粥都捣碎了。”
“是。”
医馆的萧瑟沉闷与宫门上下的华丽锦色全然不同,我抬眸失神地望着房檐廊角滴落的雨滴,“今日已至戒宾之日,该妆点绸缎才是。”
侍女闻言小心翼翼地向里屋的方向张望一眼,确定宫远徵没有跟出来之后才压低声音答道,“徵公子不许,前几日长老院派人前来披挂红绸纱幔被徵公子臭骂了一顿。”
我垂眸叹息一声,身后的晚樱忽而低声唤我,“二小姐,常管事来了。”
回眸望去,常管事已然走进医馆院中,“风长老果真在此,可让老奴好找呀!”
“常管事行色如此匆忙,所为何事?”我摆摆手,侍女行礼退下。
常管事抬手抹了把额间因急走而生出的薄汗,“风长老可是忘了,午时众长老要迎接筮人行占卜之事。”
我方才恍然,今日要选定宫远徵冠礼中三次加冠的主宾,连忙说道,“我当真忘了,常管事快快带路。”
待我匆匆赶到长老院,众人已然待我许久,我在月长老身旁的席位坐下,他偏头说道,“我以为你又借故不来了呢。”
“喜筵都要去,冠礼又有何可逃。”
古语有云:“冠者,礼之始也。”
正礼当日,旭日始旦,朝霞满天,长老院议事厅上我着一身软蓝轻罗云锦裙,丝丝凉意带起翩然的裙摆,青丝垂落双肩,发间点缀水蓝雕花玉簪,与满堂锦绣华服显得格格不入。
宫远徵迈入议事厅时晨光从正门倾泻而下,映衬得他身姿颀长挺拔,略显苍白的脸庞上细碎的额发随风而动,掩映着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
他在厅中央的席子上坐下身,担任宿宾的雪长老率先上前为他整理衣服和头发。
按照昨日的占卜结果,月长老担任缁布冠的主宾,他迈步上前净手,唱诵祝辞,戴冠后雪长老为他系好冠缕,行礼后进入议事厅的侧房,换上玄端服,系上赤而微黑的蔽膝。
第二次加冠由花长老担任主宾,先取下缁布冠,再次梳理发髻,祝辞后为宫远徵加上皮牟冠,此次需换上皮牟服,系上白色的蔽膝。
一切按部就班直至三冠,宫远徵脸上的平静无波随着我走上前来渐渐松动,从前在我面前满是笑意的一双明眸霎时间盛满泪水。
我抬手从漆盘中取下爵牟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祝辞后我指尖刚触碰到他的发丝,宫远徵忽而握住了我的手腕,我余光瞥见他眼尾殷红一片,唇角紧抿,强忍着汹涌而出的泪水。
“姐姐……”哽咽声伴随泪水滚落,我指尖微微颤抖。
半晌他推开了我的手,自己拿过爵牟冠,“远徵,不可胡闹!”堂上传来花长老的训斥声。
抬眸相对,我的泪滴倏地落在他的手背上,慌忙抬手拭去下颏的泪痕,他眉宇之间的深情生生扼制了我的冷漠。
宫远徵神色倔强,仍旧任性妄为,全然不顾花长老的呵斥,亲手给自己戴上了发冠。
我垂眸长吸了口气以平复慌乱的心绪,转身的刹那身后几不可闻的话语落入耳中,“我本以为及冠后便可娶你。”
话间满是绝望和令人心碎的抽泣,我脚步一顿,指尖慢慢合拢,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
“就差一步,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
咬牙吞下喉间的血腥气,没有人知道我此时多想转身拥他入怀,多想像宫远徵那般不管不顾。
我咬紧下唇,一抹鲜红落在堂上月长老的眸中,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悄然收紧,轻声唤我,“冷商……”
堂下的宫尚角和上官浅此时也悄悄红了眼眶,所有人都知我爱宫远徵入骨,却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我们错过的无奈与心酸。
冷寒的空气涌入议事厅抖落一地风霜,我抬手时掌心已泛起隐隐红痕,“好好活着,阿徵。”
似是叮嘱,也似是告别。
因冠礼繁杂,娶亲之仪延至日暮戌时,如血残阳消逝在天际后凉薄的晚风从半开的朱窗潜入,我坐在妆台前双眸失神地望着指尖的抹额。
这抹额自我回到宫门那日就在徵宫偏殿首饰盒里,纹饰已有些许模糊。
“小姐,奴婢替你收起来吧。”晚樱见我神情低落叹息一声。
我摇了摇头,眉眼温和地抚了抚尚有余温的青白玉雕饰,“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阿徵佩戴它了。”
红烛摇曳的徵宫正殿,宫远徵已换上一身华服,黑发束起以琥珀垂棠冠固着,出尘俊朗的容颜全无表情,仿佛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门外的祈愿风铃叮当作响,络绎不绝的身影踏入徵宫,宫尚角和上官浅正替宫远徵招待宾客。
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