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才进行到第二幕,日后定有诸多交集,便没有瞒他的意思。
她望着少寂浓黑的眼,轻声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怕他没听懂,又身处闹市怕有心人听到,她在脑中传音补充道:【我知道陆采芳的儿子是谁,但那人与我关系很好,我怕那说书的真知道点什么消息,怕他身份暴露。】
少寂呼吸一窒,缓缓睁大了眼。
人来人往间,他们二人站在中央格外突兀,谢玉昭顾不上理会他的满眼惊愕,扯住他的衣袖拐进了旁边无人的小巷中。
少寂没有反抗,他的眼中仍旧带了些茫然,直到他们避开人流,才怔怔呢喃:“什么?”
这个消息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个震撼世俗的炸弹,他的反应在谢玉昭的意料之中,她已经做好少寂若是追问那人是谁她要如何搪塞过去了。
毕竟她亲眼见识过少寂对陆采芳的厌恶,无论是从少寂的角度考虑还是陆衷的角度,她都无法如实相告。
然而却见少寂神色复杂,嗓音中流露出极淡、极淡的不可置信。
他问:“为什么?”
谢玉昭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什么为什么?”
少寂微垂下头,声音很轻:“为什么要袒护他?”
谢玉昭心道你是不是听不懂话,我方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缘由了吗?
她好脾气的再重复了一遍:“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且什么叫袒护?他本来就是无辜的,他爹干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无辜?”少寂面色复杂,翻沉的眸中写着谢玉昭无法理解的情绪:“哪有什么无辜?人渣生出来的也不过是垃圾罢了,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也不配——”
“少寂。”
谢玉昭突然出声打断他。
触碰到她倏然沉下来的表情,少寂眉心一跳。
她好像…生气了?
从遇见谢玉昭开始,这女人从来都是一副耐心的好脾气模样,少寂从未见过她生气。
明明不过是个相交不深的陌生人,少寂本不必在乎她的感受,然而一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他久违地感到无措。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人生和生命是毫无意义的。”谢玉昭冷了脸,一字一句道:“即便生身父亲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的过错也不应该由下一代承担。”
她可以接受众人因为一个人本身就是坏人而被世人唾弃厌恶,但是无法接受仅仅是坏人的后代却要背负前人的罪责,因此过上朝不保夕、四处逃窜的日子。
怎么现在还有这种老掉牙的思想?
“父债子偿?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话。”她的瞳孔乌黑灼亮,无比认真道:“犯了错的是陆采芳,跟他的儿子有什么关系?那群人为何不去在陆采芳生前找他算账,在他死后追着他的遗腹子不放是什么意思?”
少寂喉头一滚,没能发出声来。
“少寂,他是我的朋友。”谢玉昭神色微有缓和,但语气仍是不容置疑:“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要他的命,想踩他一脚,那也绝不可能包括我。”
微风起,扬起她的长发,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吹到了少寂的心里。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少寂曾很多次对上这双眼,每次他都以为自己会在里面看到充满恶意的鄙夷,但是毫无疑问,他每次都失败了。
从那双光彩熠熠的眼眸中,他只能看到灼烫的认真。
他感到了迷茫。
她的话和这些年他一直被灌输的思想狠狠撞在一起,他所坚定不移的观念开始动摇。
谢玉昭不欲多言,敛下眸抬脚便要离去。
擦肩而过时,她身上的莲香冲进他的鼻腔,少寂下意识跟着她转过身,少女纤瘦的背影模糊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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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比起去时的相处还算和谐,归时的沉默便尤为显眼。
只不过这次绞尽脑汁找话题的人变成了少寂。
他跟在谢玉昭的身侧,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颊线条,纠结许久还是未能主动开口,只能闷闷地踢着路边石子。
临近洞府时,他看到谢玉昭的那些朋友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斗草。
见到二人身影,阿宓一把扔下断成两截的草,飞快地扑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昭昭,你回来啦!”
谢玉昭被她撞的一个趔趄,抬手抚住她的后背,语气无奈:“你们怎么在这玩上草了?”
“还不是太无聊了。”伏流火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草屑,视线落在少寂腰间别着的那把剑上时,声音一顿:“等等,你俩不是去买剑了吗?”
“是啊,”谢玉昭努努嘴:“那不在他腰上别着呢吗。”
少寂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