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微寒,冷风肃肃。
崔柳跟在侍从身后,走的急切。心尖也染着几分紧张。
所以在前脚踏入善安寺,望到那抹红影时,崔柳没有防备,猛地一怔。
佛殿明堂中,莲花座上的金身佛像巍峨矗立,慈眉善目的俯视着众生信徒。
佛像下,女子长身鹤立,华衣上的系绣在风中扬得缠绵。她腕骨上悬了一圈十七珠,更显伶仃。
——背影重叠。
崔柳眉目失意,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又向前走了几步。
她心底是抗拒的,是叫嚣着避开的。但身体似在遵循主人下意识的举动。
但当崔柳靠近,看到女子此刻的动作时,脚步却陡然停下了。
她看见——那女子正手举三香火,向那佛身虔诚祭拜,祈愿顺遂。
就这一瞬间,就这一个举动。崔柳便清醒过来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那人,从不信虚无神佛。
……
少女曾在奉天城的正街,面前对着游街的神佛露出一丝不屑,那双寒意正盛的眼眸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讽意。
“向这么个泥塑祈祷?可悲可笑,将希望寄托于这种无虚实的东西上,才是最无用的。”
周围人皆低首祈愿,唯少女一人于风雪消融之中所立。
一片丝竹敲锣声之中,她听见她语调慵懒:“我不信神佛鬼祟,奇迹都是要靠自己创造的,乱世中,我唯信吾己。”
崔柳回过神,心中嗤笑一声,有些确认了这人不是她。不说这神佛一事,那位也不喜穿深艳色的衣裳,总喜白衣。
说来奇怪,一贯的江湖客都应该不喜欢白衣素衣,更喜欢深沉的颜色。因为常年于乱战中,难免沾染鲜血或受个伤什么的,会比较难洗。
但她偏偏与之不同,她爱白衣衫落,爱不束乌发,向来懒懒散散的,却又比谁都难以靠近,难以捉摸。
后来,崔柳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她从不会受伤,更不会让自己的白衣沾染上分毫灰尘鲜血。
她与神比肩,却更胜神一筹。
崔柳又唾弃起自己刚刚那不受控制的模样。
那个人,她那么恨她,怎么会为她失神?
而且,她昨晚查清了眼前人的底细——与走悲衙不甚对付的弃忧堂之主,风无疾。
想到这里,崔柳微微攥拳,心底冷笑着:风长忧啊风长忧,真是所有与你有关的人或事,都要与自己不对付,是吗?
她压下眼底的厌恶,重整心情,微微侧首问道:“不是让你们将所有人都叫到园中?倒是说说,这怎么有个漏网之鱼?”
侍从闻言一愣,急忙解释道:“柳大人,这我并不知情啊!我们搜查时,怕惊扰了禅房的那位莲心真仙,所以从后门悄悄进入的,并未看到佛殿的这人!”
崔柳闭上眼,有些疲惫的按了按眉心。再睁眼时,杏眸已恢复冷静。
她吩咐道:“罢了,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进去,别扰了那位。”
侍从有些犹豫,“可……我若去了,您如何找到后院的那具尸体?…”他的话戛然而止。
似是感受到了崔柳的不耐,侍从也不敢再多言,作了一礼后便匆匆下去了。
这时,风无疾也终于拜完了最后一礼。她刚转过身,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一脸冷淡的崔柳。
风无疾面上划过一丝惊讶,几步走到崔柳面前,道:“柳大人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也是来善安寺祭拜的?”
“你说笑了,风堂主,”崔柳冷眼看着她,回道:“崔某并不信神佛。”
风无疾点点头,表示明了,“既是如此,那风某就不打扰柳大人了,先行一步。”
说罢,她倒是真欲利落离去。
红衣翩翩,穿过崔柳眼前,衣袍在鲜艳间一闪而过。
“站住,”崔柳突然道。
她提起步子迈到风无疾身旁。那双杏眸分明灵气,却含着冷淡与肃意,不刻意缓和时,便似冷寒的利刃。
“我想问风堂主一个问题。这场夏日宴走悲衙从未给过弃忧堂请帖,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这场夏日宴,还能拿到殷家的请帖顺利进来?”
“这个问题很好答啊。”
风无疾微微侧首,拂去肩头上的梧桐叶,含着笑道:“我认识殷公子,他此次夏日宴腾不出空前往翼州,便托我替他前来。”
“这个回答,柳大人还满意吗?”
崔柳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
所以,风无疾跟殷家的那位认识?这太奇怪了。
按照自己的调查,这位风堂主虽很少出现在有记录的行踪里。但至少崔柳能知道她是在六年前到过一次隐远城,在那待了至少两年,随后定居在钧州,开了弃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