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只有四个人,宁肃这句话出口之后,四人面色各异。
沈南乔倨傲地站在那里,看似冷静,但内心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的悲剧都是沈静怡和宁子昱造成的。
可细究下来,如果当初母亲没有假死,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虽然无从得知前世母亲是不是也在她大婚之后就离开了,但人就是这样,当一件事找不到出口的时候,就很容易找个人去背锅。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而那个素未谋面,却又害得母亲假死隐姓埋名的生父,自然就成了绝佳的背锅人选。
然而更让人愤慨的是,母亲竟然绝口不提那男人的身份,难不成现在还想保护他?
什么男人会比亲生女儿更加重要?
这个念头让沈南乔愈发怒火中烧。
她正待上前,却被宁肃握紧了手指,随即温柔地包裹在手掌之中。
沈南乔下意识看过去,但见那人温和地冲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来。
他将视线转到沈夫人那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夫人暂时没有要去的地方,不妨先到舍下落脚。”他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仿佛没有夹杂个人情绪,“这件事怕是说来话长,但我想,再多因缘纠葛,总要给乔乔一个交代才是。”
这话简直说到沈南乔心坎儿上。
沈夫人看了宁肃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了自家女儿的身上,捏着包袱的手指渐渐收紧。
沈南乔冷眼看着母亲,欲言又止,因为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有逼她做决定的嫌疑。
她心里尚且残留着一点点期许,想看看时隔多年重新面临选择,母亲会不会愿意为她留下。
沈夫人面容平静,但眼里的泪光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她本能想拒绝,也知道宁肃会依言送她离开京城。
可她也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她和乔乔,自此便真的是路人了。
她这辈子自问亏欠女儿太多。
所托非人的婚事,生母缺席的闺阁时光,眼下又让新婚女婿得知她是个父不详的孩子,桩桩件件,都足以成为她后半生的遗憾。
已经错了一次,还要再错第二次吗?
思及至此,沈夫人咬了咬下唇。
“有劳厂臣,该说清楚的,待到了安全地方,我自会交代说清楚。”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一番稳稳的气度在那里,确实有前朝皇室遗风。
沈南乔记得小时候,母亲对于礼仪教习一方面并不看重。
她总说,女子在世本就要受诸多束缚,若是连亲娘都苛责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每每老太君让嬷嬷教习她之后,母亲都会悄悄给她许多点心作为补偿。
往事扑面而来,带着不容错认的温馨,沈南乔努力自持,但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依然有喷涌而出的趋势。
一行人从密道出来。
沈南乔回身将那个包袱又递还到马姨娘手里。
“这是当初赏你的,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她侧目看了看沈夫人,意有所指,“养儿防老,养女也能一样。”
马姨娘听懂了弦外之音,登时眉开眼笑起来。
“奴婢这就把东西收起来。”她真心实意地沈夫人高兴,常年死气沉沉的人都有了几分活气儿,“夫人熬了大半辈子,终于苦尽甘来了。”
沈南乔没说话。
马姨娘只当是小姑娘年轻面嫩,再加上数年未见,外人在场总是不好亲昵。
于是恭恭敬敬地福身一礼。
“那我便先回去了,夫人和二小姐保重。”说毕也不等沈夫人回答,便深一脚浅一脚走了。
剩下三个人,宁肃一马当先开了那小门,去前头探路。
沈南乔和沈夫人自然而然就落在后面。
那处果然是西大街的后街尾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方,沈南乔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几乎没有经过这里。
此时深夜,本就人迹罕至的地方压根看不见半个人影。
不得不让人折服挖密道这人心思之缜密,母亲手里还有这样得用的人吗?
还是当初那个男人做的?
宁肃像是故意给这母女俩单独留些空间,于是轻车熟路在前头带路。
沈夫人几次三番偷眼看沈南乔,她知道这样不妥,可作为母亲,对于女儿有天然的眷恋,再加上这些年愧疚累积。
所以没见着的时候尚可以用理智控制,可一旦见着了,那股本能的母女之情就有些不受控了。
“他……他对你好吗?”
似乎所有做母亲的都会关心这件事,哪怕已经听人转述过他对女儿的重重,也亲眼见了他对女儿的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