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京城,寒风凛冽。
自打萧洛受了风寒缠绵床榻之后,睿郡王府内几乎日日都是一片肃静。
而萧洛自那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的第一日开始算起,便一直缠绵病榻,前前后后,一共病了整整二十天。
即便是现在太医诊断说萧洛的病情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但萧洛的脸色却依旧苍白,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
汪肃作为萧洛的贴身近侍,因为萧洛风寒的缘故,被何姣姣处置了家法,只能在下人房中休养。
一直休养了将近十天的功夫,汪肃才拖着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重新回到了萧洛的身边照顾。
而在这十天里,一直是由年仅七岁的玉恒,在萧洛的病榻旁侍疾。
碍于面子功夫,辞年倒也顺着何姣姣的意思,往前院儿来过两次。
说是来探病,可绝口不称“父亲”儿子,张口“睿郡王”,闭口“郡王殿下”。
可偏偏辞年还占着郡王府世子的那个位子。
还当着萧洛的面儿,时不时地吩咐玉恒做些小事儿。
这一幕幕落在萧洛眼睛里,每次都能给萧洛气得有些胸闷气短。
特别是第一次来的时候,辞年一句“玉恒本来就是奉命来照顾郡王殿下的”,差点儿给萧洛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再说玉恒。
玉恒是萧洛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曦娘早已离世,只留下他与萧洛这薄弱的血脉联系。
然而,现在的玉恒却对萧洛并无多少孺慕之情。
说起来,母亲的死,与面前这位睿郡王有着很大的关系。
玉恒心里默默地想着。
他现在在心底都不愿意称呼萧洛为“父王”了。
从前是不能这般称呼,只能在心底或者在无人在的时候,唤上一声“父王”或者“父亲”,现在,却是不想这么唤他了。
这些日子,他依旧是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
依旧事关郡王妃的前世。
前世种种,的确就该今生来还。
做那个梦的时间久了,玉恒现在心里很轻易的就接受了何姣姣对自己、对自己母亲和萧洛这般的态度。
应该的。
玉恒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这般做的原因,或许是想要为前世的自己赎罪,又或许,是想今生的何姣姣在复仇之时,能够想起来自己这一星半点儿的改变,对自己网开一面?
玉恒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自己心底对于何姣姣,究竟是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在萧洛病榻前侍疾多日的玉恒心中,并无多少对萧洛的同情和关怀。
既然郡王妃与萧洛夫妻不和,心怀怨念。
那就干脆顺着郡王妃的意,别让萧洛好得这么快了。
玉恒心里如是想着。
因此,玉恒在连日来的侍疾时,时常暗中做些很细微的手脚,故意犯些小错。
有时是端着药碗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儿给绊倒,药汁洒了一地。
再重新命人煎药的话,前前后后,总会耽误上半个多时辰,多少也就有些误了药效。
有时是药汁太烫,烫得萧洛根本就喝不下去两口,第一次喝的时候,舌头上都烫出来了两颗水泡。
再不济就是药汁子太凉,凉的萧洛喝一口就觉得那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而这种药汁子太凉的话,本身就会失了药性。
次数多了,萧洛每天看到玉恒,都只能是无力地摇头。
只是这种无力,究竟是因为久病成疾,身体本身就乏力,还是因为玉恒连这些小事儿都做不好,打心底里觉得无力,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玉恒虽然年纪小,但私生子到底也是皇室血脉,再加上回京城这半年多的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玉恒多少也会察言观色。
而玉恒自然也没有错过萧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无奈。
但玉恒并不在乎。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现在究竟是这位生身父亲靠得住,还是那位从地域而来、抱着复仇之志强势归来的郡王妃更有胜算,明眼人一看便知。
现在生母已经死在了刑场之上,下一个不知道是宫里那位皇祖母,还是面前这位生身父亲。
但不论是谁,玉恒心里清楚,再往后,就该轮到自己了。
所以,他得自救。
或者说,他得自保。
再者,在萧洛这里,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
所以玉恒实在是没什么好怕的。
再说萧洛,尽管玉恒侍疾时总是如此,说严重点儿,那就是“不恭不敬”。
萧洛却从未责怪过他。
玉恒年幼无知不说,更是自己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