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意有时候也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吃惊。

之前还义正言辞的说要阻止林婧婉继续追查沈氏被害一案，结果自己却悄无声息的代她追查真相。

他阅人无数，林乾海这种人一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因胜在吏部任职多年，熟悉百官行迹，在目前这个时段对贵妃有些作用，所以暂时动不得。

但他也知道，此人早晚都会被贵妃利用完之后就抛弃。

至于为什么会急不可耐的为她做这些，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只是想着林婧婉能省力一些罢了。

“陈府那边今日有没有什么动静？”

司明听这话便知道督公是暂时放过自己了，心中一喜，忙回禀道：“陈大公子最近时常往西子坊赴宴，说是同僚相请，但据小的探听，他几乎每次都是偷偷去见茵芙姑娘的。”

李重意蹙眉：“茵芙？他与那个妓子还有往来？”

司明点头说是，些许凑近笑着道：“林小姐的未婚夫多次公然嫖妓，她心里想必是很难过的，此事督公觉得应不应该告诉林小姐知晓？”

李重意白了他一眼，“你是想知道本督对林婧婉究竟有没有那份心思？”

司明舔着脸笑着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觉得林小姐那么好的人，未婚夫要是品行不佳，岂不是要耽误了终身？不如趁生米还没煮成熟饭，索性就劝她换一个，督公就当是在行善积德了。”

“行善积德？你的意思是本督平时作恶多端？”

司明心道：您老人家是什么名声，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但面上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拍着马屁道：“哪能呢，佛教不是讲要修来世吗？督公今世已经修成大圆满了，要是又为来世积累了福报，岂不是更大的功德？”

李重意懒得听他这些歪理，冷笑道：“你对男女之事这般上心，想必是已经尝过其中甜头，起了想结成对食的念头。”

他故作沉思状，“噢”了一声才道：“说起来，你与永和宫里的那个宫女小慧好像走得还挺近，难不成你心里想的人就是她？”

司明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惊慌道：“督，督公您是怎么看出来的，这，这……”

他想说这是没有的事，但又想到欺瞒李重意的下场，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道：

“督公，永和宫的张贵人与世无争，是断断不敢同贵妃娘娘作对的，小慧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小的对她不是一时兴起，是真心的，还望督公能够成全！”

他说着便磕起头来，额头在青砖石地上咚咚作响，很快就起了几道红印子。

李重意叹道：“你连着去永和宫两次本督就察觉出了，只要你做得不太过，本督也懒得管你这些闲事。”

后宫之中派系横隔泾渭分明，如今惠妃已死，六宫之中是杨贵妃一人独大，虽然对这些嫔妃之间的关系没有从前那般敏感了，但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主动避开的，司明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多谢督公体谅，小的对小慧是认真的，也是看准了张贵人是个好性子，对贵妃娘娘不会构成什么威胁，这才胆子大了一些去得勤了一些，以为没人会留意……小的今后一定多加注意，一定不给督公添麻烦！”

作为东厂督主和锦衣卫的厂卫，他举手投足都惹万众瞩目，司明一直跟在他身边办事，自然也会被余晖照耀，一举一动都引人注意。

若换做是从前，李重意根本就不会听这种理由，直接处罚了事。

但如今，他的心肠柔软了一些，似乎也在尝试着理解这种陌生但新鲜的感情。

“暗中派人去给陈纪文提个醒，让他收敛着些。”

李重意给司明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他像是承认了自己对林婧婉的感情，也像是默许了司明同小慧之间的来往。

司明怔怔的看着督公的背影，黑氅翻飞，孤独之中又好似带着些许温情。

他反应过来之后对着李重意的背影不断磕头，“多谢督公！多谢督公！小的今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为督公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西子坊。

茵芙重新点燃了一根清香，驱散了室内方才弥漫的脂粉味道，陈纪文双手交叠着靠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这房间一炷香前还莺莺燕燕环绕，这会便安静得落针可闻。

茵芙调整了方才喧嚣的心境，她被人强行灌酒的时候，恰好陈纪文进来给她解了围，虽说这次是免于受辱了，可这样的事情在西子坊内随时随地都会发生。

她提着裙摆，赤脚跪坐上榻，正要伸手去替陈纪文按揉额头，陈纪文抬手摆了摆，眼睛依旧是闭着。

“今日不用你劳累了，你在一边坐着便是，我稍微眯一会就走。”

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疲惫，茵芙只得点头应是，但她没有离开，依旧是刚才跪坐的姿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