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不就吃了么？” 蘅娘嘻嘻笑着说了句，但手上动作却不停，一直往柳儿口中拣送着洒在地上的隔夜菜。

后者方想动弹起身，不知蘅娘什么时候儿竟把案上的菜刀拿了来，明晃晃横在她脖子上，柳儿心中委屈万分，却也不敢再有动作。

一刻儿过后，柳儿两只眼中尽包着泪，嘴里的剩菜已来不及吞咽，又见蘅娘从地上拣了鸡皮，往口里送来，她呜咽着摇了摇头儿，又忙摆摆手，一面身子向后退缩。

只蘅娘见她这般可怜见儿的模样，虽心中无甚动摇，但还是将鸡皮送入了柳儿口中，盯着她都咽了下去，蘅娘才暂且放过了她。

直待蘅娘立起身来，向厨里盆中洗了手，回过身来，一眼就看见柳儿坐在地上似是干呕，眨眼之间，又找来茶水，一连灌了数碗。

至此，蘅娘倒也没再理会柳儿，只因肚中几分饥饿，手里提着食盒就往回走了。

门外的那俩婆子只得看着人走远了，双耳竖起仔细听屋中动静，不一会儿，只见柳儿疯疯癫癫地跑了出来，拐个弯子就不见了影儿。

俩婆子方进了屋里来，又见菜饭碗碟摔了一地，只得先收拾起来。

过后，陈婆又想起来问身边的那婆子，怎么适才只管拉着她不让向着柳儿那丫头说话儿呢？

“我说你真是日子过糊涂了，心眼儿也被那几个钱迷住了。虽说柳丫头她娘在府里管办着些小事儿，每月估摸也有额外的进益，那些个人内中有想法儿的…”

“自是往柳丫头她娘那里送钱送礼去了，好谋个清闲差事…可你算算，这一来二去钱银也赔进去了，到头儿来若有个差使，也不过每月多了百文…”

那婆子歇了一口气，继而说道，“但你想想，打点的什么银钱礼物啊，哪儿不需花得个几大百文…况且你再琢磨琢磨，柳丫头她娘那儿手头上的…”

“尽数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杂务，若哪一天儿府上蠲了这些个不必要的买办项儿，又叫柳丫头她娘手底下的那些个人咋办？本来就是个极小的管事头儿，你还不知？”

“非要去讨她娘的好儿，到时钱也砸进去了，连个差事都做不久，亏得你还想着让柳丫头向她娘那儿说句话儿，你也不瞧瞧那柳丫头是个什么性儿…”

之后那婆子低了声儿，向陈婆耳边聒絮了些话，最后又道，“咱们就别瞎掺和进那些事儿里，能别得罪就不得罪，你又不是不知，有那起小人，专会记恨在心…”

这夜，柳儿从别处回来，此前就是和她那些个姐妹们在一处，话间难免添了些对蘅娘的怨恨不满之辞，又领着头儿计议了一回，无非是想着如何给蘅娘找个绊子。

回房梳洗后，略坐了会儿，就熄灯睡了。

原本这间屋子里还有别的丫鬟住，可柳儿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撵走了，只因丫鬟有求于她，央她在管事儿的爹娘那里，给家中父兄或是姊妹寻个差使。

柳儿虽满口应了，一时过后，又将这些个事儿抛之脑后，就算丫鬟来问时，也不过敷衍几句罢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要三更天时才略略有了睡意，只片时，门上似有树枝敲打的声儿，其间偶有一两下似是叩门的响动，而后再是窗根儿下，一阵窸窸窣窣的扰闹。

正要爬起来待看个清楚，只门外像是有人儿走动的声响儿，不多时，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儿拍门声，柳儿在屋里高声壮胆问了句“是谁？”，只屋外却无人应答。

再过半刻儿，屋外那窗面儿上忽有一道人影儿闪现，柳儿方才下床时就点了烛，如今向窗那里再微微照去，只见那窗上的影儿不时变了个样儿，但俱是惊怖之形态。

有作无头女尸之状，或是人身蛇首，或是三头六臂，又或是发出极为惊骇凄凉的幽怨声气，百端惊惧袭来，柳儿一时受不住，便昏厥了过去。

没过两日，蘅娘在屋内就听得外头人议论，说是那柳儿原好端端的，只前儿夜间着了凉，为风寒之气所侵，请了个大夫来，只道这病需得细养，只因本身此时神识虚弱。

门上人得知，就将柳儿挪了出来，命她父母接去家中养着。

得了这个信儿，蘅娘只觉便有一段清静日子可过了，她心内也清楚，那柳儿本就在背地里调唆旁人，那些个有关她的诟谇谣诼之言几近都是她领着头儿去散播的。

再回忆起前些儿夜里，尤是她在屋外听着里面柳儿慌惧无比的叫嚷声，蘅娘不由唇角微卷。

但清闲的日子才过了十来天，这日午后，院内的丫鬟们倏地手脚较往日也勤快了六七分，非但向蘅娘房内主动添换了茶水糕团，还捧来了新做的冬衣。

见过一眼后，蘅娘只点了点头儿，那丫鬟就放好了冬衣，此外，再有几个丫头进来，拾掇了桌椅箱柜，又更换了软帘床帐，并添进了手炉等物。

如此殷勤服侍，蘅娘看在眼里，心下却由不得冷了几分，只让丫鬟们在外间伺候着便是，无需再进里间来烦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