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贵人发了烧。

在冷宫里，妃子不生病才是奇怪事。谅姜中元仍然放了些水，清贵人的吃食、寝居条件没有那么差，秋霜渐浓，她依然是生了大病。

浑身烫得脑袋晕乎乎，白扬婉咬着唇，柳儿心疼地用毛巾擦着她头上淋漓的汗，叹口气：“皇上怎么也不来看看呢。”

“我是个冷宫里的妃嫔，有什么可看的。”白扬婉别开头，语气冷漠不屑，柳儿只觉得是像夫妻俩拌嘴般，没太在意，接着喃喃道：“皇上还是很在意贵人您的，听说自打贵人进了冷宫，皇上再也没翻过谁的牌子。”

白扬婉闭着眼，似乎是没听见一般。柳儿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也住了嘴。自己一人出了屋，打上一桶冰的透凉的井水，清洗着衣物。和白扬婉一同来到冷宫的人没几个，她是其中之一。

正因如此，柳儿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活。她的腰弯下，浣衣盆里映出她疲惫的脸庞，冰凉的井水包住她发皴了的手，柳儿发着呆，忽然听到小女孩的呼唤声：“柳儿姐姐，柳儿姐姐。”

她茫然地抬起头，冷宫一点儿烛火也没有，黑黢黢的，她提起心，有一霎怀疑是不是鬼神一类，直到月色下姜敛探出身来，她才松了口气。“公主，你怎么来了。”她从冰水里拔出手，擦了擦，姜敛小跑过来，小声问着：“我能进去看额娘吗？”

“额娘要睡了，而且生着病，传给公主就不好了。”柳儿弯下身，姜敛额头冒着小汗珠，一闪一闪，柳儿伸出手，用袖子轻轻擦着，姜敛失落地噘着嘴，问道：“我就是想见额娘，明天白天我再来，行吗？”

“被人看着就不好了。”柳儿摇摇头。冷宫是严令禁止无关人员进入的，姜敛偶尔混进来，是靠着晚上人少，看门的守卫收了贿赂放了水。可要是白天让有心之人瞧见，就不好了。姜敛委屈极了，她就是因为母亲生病了才天天溜过来的，结果又不让见。“那凭什么柳儿姐姐可以见？你就不怕传染？”姜敛问道，柳儿失笑：“这是柳儿的职责。”

“见母亲、照顾母亲也是女儿的职责。”

姜敛煞有介事道，晃着柳儿的胳膊：“今天额娘困了，敛儿不打扰。但是明天敛儿肯定会来，敛儿一定要见母亲。”

“好。”柳儿点点头，她知道，姜敛这么说了便一定会做，不是她说“不行”就真再也不来的。姜敛脾气倔，饶是姜中元都治不了。她偶尔一次捉迷藏散步到前朝，被侍卫抓了回去，心中不服气就天天过去逛，直到姜中元开口解开限制。

姜敛跳着步子走了。次日，柳儿刚刚睁眼，要去井里打水时，又在熟悉的地方看见姜敛探出身来，“怎么来这样早？”柳儿惊了一下，困意全然消失，姜敛又跳着步子过来，眼底有隐隐的黑眼圈：“柳儿姐姐不让我白天来，不就是怕有人看见说闲话吗。这样的话，趁她们没起床就过来不就行了。”

柳儿摸着姜敛的头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个点只是奴婢起床了，主子是还要睡好久的。姜敛进了屋，白扬婉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她搬个小凳子去到母亲床边，弯着身，头贴着床，眼皮开始打架。刚进屋的柳儿见了，觉得好笑。秋日冷宫的清晨蛮冷，姜敛随意套了几件衣裳就出门了，柳儿去自己的小阁里翻出一件小衫，给姜敛盖上。

姜敛眯着眼，含含糊糊地说着“不用”，柳儿再一转身，合上眼睡了。到底是小孩子，鲜少熬夜，受不住这样的困劲。柳儿把早晨的事忙完，端来一碗白粥，白扬婉已经醒了，手轻轻地拍着姜敛的背。

“娘娘……”

白扬婉比了个“嘘”的手势，安静地喝完了粥。她面色发红，柳儿担忧地摸上白扬婉的额头——更热了。甚至比昨日还热。“娘娘，”她小心又小声地开口道，“要不垫些银两，偷偷找些太医来吧。皇上宠您，不会太苛刻的。”

白扬婉眼睛一明，听到“皇上”又暗了下去。她向上拉了拉绣花被，闷闷地开口问道：“柳儿，你说，我这一辈子都活了个什么劲呢？”

“啊？”

柳儿没听懂，一愣一愣。白扬婉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也可能是发烧烧得有些神志不清，自言自语着：“噢，从前是听官家的话，来了宫里，命还是……还是听官家的话。什么都自己做不了主……”

柳儿欲言又止，只说道：“娘娘，你发烧烧得厉害，先睡吧。”

姜敛的身体动了动，趴在床沿本就睡得浅。她懵懵地抬起头：“啊，额娘，你醒了。”

白扬婉这才停下嘴里的碎碎念，她笑了一下，揉着姜敛的头。这时柳儿才觉得白扬婉变得熟悉了起来，她松了口气：“娘娘，奴婢去寻太医。”

柳儿拿出压箱底的银钱跑出去要贿赂侍卫。白扬婉受宠，冷宫侍卫看的就是松，稍稍一贿赂，跑去请个太医大抵不是难事，只要别叫有心之人检举了就行。姜敛的头发被揉的稀乱，她嘿嘿地笑着，爬上床钻进白扬婉的怀里：“额娘，好久没见你了，敛儿今天早上五更天就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