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川公主吩咐了些事去做,对此上巳宴会的安排并不完全知晓。许是他多虑了。湖心岛上,陈兆丰已宣告了胜利,下一个上到岛上的,是曹将军。
湖面荡出一圈波纹,打碎月华影。陈兆丰立着长刀,望着湖水发呆,确实是美景。不过他更爱一个人赏,人多了,就变得吵,听不清风与叶的声音。
姜敛笑而不语,只朝身旁的柳儿道了一句:“给我把酒换成茶吧。”柳儿闻言,去后面找婢女换来茶壶。姜敛轻声叫着余侍郎,余澄转过头,她说道:“余侍郎,教他们停了吧。”
“是。”余澄不解其意,却依旧照做。他高举起右臂,湖心岛上的侍卫见了,连忙打出停止的手势,曹将军的船还未上岸,便被止在了那里。“陈兆丰将军,”那人指着草船道,“公主叫你回去。”
“不比了吗?”陈兆丰纹丝不动。
“嗯。不比了。听说要下雨。”侍卫含含糊糊地说。陈兆丰点点头,挥了挥手,招呼着那些人一同回了草船。船身微微倾斜,他向右移了移屁股,坐稳,无意向天空瞥去一眼,分明无云。
“孙二将军——孙二将军——”
姜敛有些突然地举起手,扬起嗓子喊着,又接着点了好几位将军,他们从草船里探出身来,皆是带了八名精锐的将军。姜敛拍了拍桌子,场地颇大,稍有吵闹便听不清公主的话,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听着,宜川公主拖着长音问道:“先前请柬,我都说了些什么?”姜敛的身边人,那一众皇子连姜谦在内也都是一脸迷茫。姜沧浪摇摇头,拿起酒盏,大抵是这女人又想出什么好玩的主意了。
孙二将军表情阴鸷,他冷冷地注视着陈兆丰、曹将军等人的草船,踏出一步立在船头,手做喇叭状大声喊着:“公主你说过——”
孙二将军话音未落。就在那一刻。就在那一刻。
曹将军船头忽然站立出一位全身严密裹着盔甲的男人。所有人,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面容。那男人伸出手,众人骇然一惊。那是一把弓。
而弓的目标,正对姜敛。
姜敛愣了愣。赵琳琅霎时跳上桌面,朝她跑去。然而晚了。一箭射出。
不偏不倚地向姜敛飞去。
血液如红花花瓣一般飞溅开来,周围的人都起了身呐喊着,姜敛竟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环绕着耳鸣声。柳儿茶壶一甩,径直挡在了姜敛面前。姜敛眼睛猛地睁大,鲜红的血点飞洒到她的脸上,眼下,衣上,留下难看的形状。她伸出手,接住向后倒下的女孩。
“他还想射第二箭!”她茫然中唯听见这一句,柳儿向后仰倒在她的怀中。姜敛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迅速地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案,箭闷闷地插进木案中,“柳儿?”姜敛颤抖着出声问着,她却紧闭着双眼,额头尽是冷汗。
赵琳琅停了脚步。不知是谁遥遥的一声救驾,先前射出火树银花的弓箭手从姜敛身后葱郁的林里窜了出来,他们一齐张弓,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不过,这次不是向着月亮,而是草船。
“我草!”
“啊——”
莫名对公主的袭击已是让观众混乱,跑的跑,躲的躲,骂的骂。陆乘风坐在原地,冷汗全冒了一身。万千的火箭坠落,寥寥几箭误入湖中熄出白烟,剩余全中曹将军、陈将军……一众那些带了十名精锐的将军的草船。弓箭手前番刚造来的人间胜景,不过一两个时辰,即变成了炼狱。曹将军船头那位弓箭手,急的后撤了两步,然而却使整条船重力都失衡,翻了下去。而其余人呢?任由身披盔甲,不过是不靠岸的草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吞噬,却无能为力!
陈兆丰紧闭双眼,果然啊。果然。他嗤笑一声,扔下长刀,一头钻进湖水,意欲游上岸。
“他妈的死叛徒!”陈兆丰闻言抬头,从未见孙将军那样怨恨愤怒的模样,他骂着脏话,狠狠将手中长戟扔来,水中如何躲避?一声闷响,正中脑门。陈兆丰眼睛一翻,失去意识沉溺了下去。“弟兄们,把这些叛徒都他妈剿了!”
想效仿游走的,皆是如此下场。场面完全乱作一团。一边尖叫喊着在火舌里变成灰烬,唯见黑黢黢的影子抓挠着朝两边大臣伸出手,另一边却是一声声闷响,从前还打着招呼笑谈共饮的将军士兵们如今相互抛着刀枪矛,意欲将湖里挣扎的人彻底溺毙。
陆乘风深呼吸,身边人一阵阵惊呼哭泣,少有人注意到高台。他向那高高在上的宜川公主望去。她瘫在地上,抱着小丫鬟的身子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姜敛,姜敛。
陆乘风仰天长笑。吓得刘尚书眼皮狂跳:这人终于疯了?还是说今晚他就要兵变了?他紧紧抱着颤抖的身子,靠啊,如果这厮今夜造反,他能活命不?
陆乘风又笑,又叹。他向后一瘫,泰然自若地欣赏着高台之人的无措、台下寻常人的恐慌。
姜敛,姜敛。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