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第一次醒是夜半，转身却见李忱躺在自己身畔。

是梦吧，苏绾记得李忱已经死了。

她枕着手背忍不住自问，“是梦么？你是李忱？当日为何不让我说？你命都不要了么？”

李忱没有看她，只是平躺着并未直接回答说，“你说，人死后可会重生？”

“会的。”苏绾笃定回答，因为自己便是重生而归。

睡意朦胧，女孩喃喃低语温软细碎，让人听之沉迷。李忱侧头看她，她的双眸一如来送衣衫那次，皎洁如月，“再活一世，你可愿多看我一眼？”

苏绾不语，这话问的暧昧，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又思量自己怎么会梦到李忱如此说话？

“是我害了你。”

说着，不等李忱回答。苏绾就哭了，眼泪打在手背上，哽咽继续说，“只是在梦里与你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你都死了，再也不知道了 ”

是自己的任性，是自己蠢笨，让这一世的李忱早早就丧命了，他本不该死在这里，至少还能再活几年的。

苏绾哭一会，哭声渐渐缓和后，李忱看着眼泪婆娑的苏绾真诚的说道，“李忱心悦姑娘，只是李忱身份卑微，不知道如何待姑娘。姑娘送的衣服，李忱真的喜欢，只是嫉妒姑娘心中已有爱人故而出口伤人。”

大概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梦到李忱喜欢自己？这也太不尊重亡故之人了，苏绾为自己如此失礼感到羞耻，已经哭的无法开口，“对，对不，对不起。”

再多的，她一个字都没办法说。

回想李忱还专门去寻程濯带回信来，他大抵是伤心透了才想出这样的办法，而自己却没有及时的追回他，制止他，告诫他

所以，李忱死了。

苏绾将头蒙住哭的天昏地暗，定是李忱心中不甘，才让他的魂魄又来见自己，就如上一世自己见到程濯一身喜服的样子，他一定失望至极。

李忱会轮回吗？苏绾不知道，他的魂魄会不会四处游离，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还是会如自己一样重生？

苏绾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么，大概是睡着的，似梦似醒她有些分不清。

天已经蒙蒙亮，外面传来璞玉的声音，“姑娘可醒了？将军来看你。”

门外一阵骚动，苏绾此刻不想见父亲，想着想着就已经看到苏承峘站在床帐外，父亲的身影晃动，传来忧心一句，“绾绾。”

苏绾不语，哭的太狠头疼欲裂。

那身影在外面解释着，“你莫要怪爹爹，这是李忱的宿命，是他身为苏家护卫的宿命。”

苏承峘说罢就落座在一旁的圆凳上，他知道苏绾此刻已经醒了，停顿了会继续说，“他有他该走的路，就像爹身为将军，若面对外敌来犯万不得已也要献上自己的性命。”

“就像你母亲身为万家女，面对贵妃指责，只能恭顺的听着。而他作为苏家的侍卫 ”

苏承峘心疼女儿，心疼妻子，亦心疼李忱。那句他就应该死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李忱当真该死么？帷帐晃动，苏绾顶着红肿的眼睛看自己的父亲，“他是为女儿死的 ”

苏绾将自己与程濯相恋的事情，还有与李忱的事情都说与苏承峘，越说越觉得李忱是被爹爹怨打死的。

“ 您说宿命，难道女儿的命比他金贵？他虽为护卫，亦是别人的儿子。他是为了女儿死的，爹为了保全苏家杀了他。”

苏绾已经泣不成声。

苏承峘不语，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如此看待此事，从前女儿身边除了身边的泌玉璞玉二人，并没有在乎的下人。

李忱才在她身边短短几个月而已，他原本想着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至少他的女儿被保护的这样好，断断不会在意一个李忱。便是在意，顶多几日便会忘却，谁不是这样呢？人死了就没了，便是提及都会无从说起。

看着眼前的女儿苏承峘快有些不认识了，若非她方才亲口说了自己对程濯有意，他差点就觉得女儿瞧上了李忱。

苏承峘在战场对变化多端的战局从未发怵过，可是如今对女儿的问话着实让他两眼一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女儿近来鲜活了些，聪明了些，感性了些。

很好，却也不好。

看着她哭的如此伤心，苏承峘倒是有些怀念那个没心肝的死丫头，至少不会共情，便也失去许多伤感。

李忱死后没几日，太子府册封了程洺为侧妃，二十四日办了婚事，只是比起三皇子事先定下的要盛大一些，皇家颜面总算得以保全。

程濯的差事也恢复了，京都又回到了热热闹闹的时候，女眷们张罗着入冬赏菊，酿酒，斗诗

没有人在意一个苏家的护卫死了。

沧浪阁。

泌玉进门，左顾右盼之后才放心的凑到苏绾跟前儿，“姑娘，今日奴婢出去，被小乞丐塞了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