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独自一人站在廊下,透过影影绰绰的树荫,阳光洒在院中人工凿开的池面上,金黄色的波澜荡开,水面之下隐隐有几尾锦鲤欢快的跳跃。
明明这般静谧美好的景色之下,廊下少女口中所言,却叫人忍不住唇齿生寒。
“白骨成堆,冤魂不散,算来竟是来度我功德的,倒叫我不得不入这一局。”
“三姐姐,快过来看啊,公主府上竟然有绿色的菊花啊!”
不远处,沐浴在阳光下,如彩蝶成簇的贵族少女们,穿梭在花园内,行走间便如行云流水,飘逸多姿。
若此时有外人闯入,恐会误以为自己走入了仙灵幻境,各有特色的仙子们或含笑侍弄菊花,或掩唇羞语,或如活泼些的嬉笑追逐。
正如云兰,挣开原本被霁月拉住的手掌,直往一处开着绿菊的地方去,还不忘回头叫上一直站在廊下未动的玲珑。
廊下原本出神的少女突然回神,身上披着阳光倾泻而下淡淡的光,唇边荡开一抹由心而发的浅笑,星眸婉转,顾盼神飞。
霎时间,竟恍若神女,如梦似幻。
玲珑正要走下廊亭,忽闻身后传来如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声音。
“这位可是穆家三姑娘?”
眼前之人约莫双十年华,却瞧着是未婚女子的梳发。
京中贵女到这年龄还未成婚的,着实少见。
再者她竟穿了一身青灰色的道袍,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串描金点砂的念珠。
正巧在眉心处生了一颗痣,倒还比那些正经点了朱砂的道姑更有几分缥缈虚无的气质。
玲珑翻遍自己脑中记忆,终于想起这位是谁,成国公府的嫡长女,谢意枝。
上一世她对谢意枝知之甚少,唯一的信息,也是整个上京城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的一个奇闻。
谢意枝六岁那年曾被国师批过命,大魏国师向来神秘,连见过的人都极少,遑论为人批命。
可国师所批,对那年小小的谢意枝来说,与催命符也无异。
国师言:命入孤煞,天弃也。破祖遗业,常惹疾厄或有以德报怨之事。
此言一出。
至此,成国公府便将这位嫡出的大小姐去除祖籍,落入草民,送往苍山清修十四年。
至于此时因何回京,玲珑上一世倒是未曾注意过。
“正是,不知居士唤我何事。”
闻言,女子面上明显笑意多了几分真心。
寻常人见了她,大多第一面还是唤谢姑娘,岂知成国公府的族谱上早就没有了谢意枝这个名字。
“穆三姑娘可以唤我青莲居士。”
听到青莲这个法号,玲珑心中微有一顿,纵观如来,青莲花眼,亦在佛面。
一个道家居士,竟用了佛语中的法号,不知是有意无意。
这句本出自《楞严经》,佛与阿南尊者论法,“汝眼所见,心分别否”。
便是说眼睛看到的东西,心能分辨吗。
即使能分辨,人站在同样的地方,看到同样的景色,可心中所想却截然不同,眼与心,便当真为一体吗。
玲珑看着这位青莲居士,仿若看到了她埋藏在最深处的一抹不甘。
六岁的稚童,被驱逐在外流浪,入目皆是苍山满目荒凉,遥遥质问上亲:眼与心,便当真为一体吗?所见便为真吗?
“青莲居士。”
敛下心中思绪万千,玲珑再次出言,依她所愿唤青莲居士。
自重生以来,她是第一次对素昧平生之人动了恻隐之心。
好一个命入孤煞,当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