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挪了挪身子，眼睛微微眯起。他记得，那好像是穆端阳的儿子。

“哦？你来说说，为何曹平章不宜参与这个案子？”

穆洵之毕恭毕敬的弯着腰，始终没有起身，官家眼中果然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回禀官家，曹大人既说孟昆昨日所食之物并无问题。那问题就只能出在昨日见过孟昆的人身上。

昨日孟昆被带回大理寺后，夜间曹大人曾和大理寺少卿王大人一同审理过孟昆，二人审理过孟昆不久后，孟昆便毒发身亡。

微臣不能不怀疑，曹大人和王大人，有杀害犯人的机会！”

穆洵之的话像一根针般狠狠扎进了曹平章和大理寺少卿王知也耳朵里。

曹平章不必说，王知也立刻站了出来，张嘴就反驳，“一派胡言！”

倒是穆端阳原本老神在在的样子终于有了些变化，他自己的儿子他是了解的，穆洵之并不是个莽撞的人。

今日是怎么了？公然得罪他的两个上司。

“那王卿和曹卿昨夜是不是见过孟昆呢？”

官家轻飘飘的话音落下，王知也眉头狠狠一跳，却不敢回话。

回什么啊？审问孟昆是官家的密令啊。不对，他怕什么！是官家让他和曹大人审的，官家一定会替他们做主的！

王知也想着想着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可跪在地上的曹平章就不那么乐观了。

官家让他们审孟昆和三皇子勾结的事，可没让他们杀孟昆啊。

关键点还是孟昆死了，孟昆死在哪里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死在大理寺！孟昆一死，既得利益者只有三皇子。

官家就会怀疑大理寺和三皇子有勾连

坏了，曹平章冷汗浸湿了内衫。他不必抬头，就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死死锁定了他。

曹平章只能硬着头皮缓缓开口，寄希望于官家能对他的信任多一点。

“臣与王大人昨夜确实审问过孟昆，但都是些寻常审问犯人的手段，绝没有下毒杀害孟昆。”

曹平章知道自己的反驳很无力，他大可以强势一点，说难道每个死掉的犯人，都要去怀疑审问他们的官员吗？

那大理寺还有谁敢审案！

可是曹平章了解官家，他只有示弱，只有被群臣攻击，没有立锥之地，才能让官家知道，他的背后什么人都没有，能够依靠的只有官家，这就是他的纯臣之路。

果然，上方那道原本死死锁定他的目光忽然散开，曹平章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方才出言攻击过曹平章的刑部侍郎袁满，见官家表情有些松动，立刻就要上前，却突然被一旁的刑部尚书徐砚拉了一把，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徐砚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穆端阳，他很自然的认为，穆洵之今日朝堂之举是穆端阳的授意。

刑部可以跟大理寺对着干，但不能得罪宰辅穆端阳。

官家见无人再出言，轻轻挥了挥手，让曹平章起身，再次慵懒的靠向龙椅。

目光却在曹平章，穆洵之，穆端阳，甚至三皇子霍子滕身上一一飘过。

几人都默不作声，除了曹平章还有些胆战心惊。

最让官家意外的是，穆洵之也没有再开口。这倒是让他不得不怀疑，穆洵之今日之举，是不是真有穆端阳的手笔。

穆端阳？我？好大一口黑锅，我是真不知道啊

他此刻应该才是场上最疑惑的人啊！穆洵之如果不断出言请求官家不让曹平章和王知也参与此案，穆端阳或许还觉得正常，少年热血嘛，可以理解。

但偏偏就是穆洵之在官家心里划开了一道名为怀疑的口子之后，他就不说话了！

穆端阳试着将自己置于穆洵之的角色，得出的结论是，他也会这样做！

对待官家这种心机城府极深，又多疑多思的人，让他怀疑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而是自己去猜测去发现，因为他只信任自己。

如此，穆端阳才觉得可疑。

他是基于数十年来对官家的了解，才知道什么才是让官家怀疑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那么洵之呢，又是基于什么。

官家似乎也等待了一会儿，目光时不时看向穆洵之，想听他会不会再次反驳曹平章和王知也。

可是那个挺拔如松的少年，就像入定了一般，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