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之前, 赵郢与薛鹂能有闲心在赶路之时去附近的县城闲逛,讨伐钧山王的檄文一出,两人便真是如丧之犬一般四处躲避追兵了。赵郢因是钧山王之, 赶路之时经驿站也会得到优待, 公卿士族纷纷备下酒宴请前去。如今一朝陨落为叛贼之, 当初对笑脸相迎之人纷纷上报的行踪,派兵追杀好去讨功劳。
赵郢离开洛阳后有多舒坦, 如今逃难便多狼狈。属下为了引走追兵,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去了,薛鹂孤一人无法在『乱』世中保全自,无奈也跟着四处逃避追捕。
两人经此一遭也算是共患难了, 反因此生出了深厚的情谊。起初薛鹂在面前收敛着,后来二人索『性』你一言我一眼地咒骂起夏侯氏与魏玠。
薛鹂虽看着柔弱, 却并非是吃了苦的娇贵小娘,一路上跟着赵郢奔波也曾说几句好, 倘若心中烦闷了便骂魏玠出气。
赵芸与上郡的萧氏一族定下了婚约, 此次是被萧氏请去游玩。萧氏从来都是站在魏氏这边,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 赵郢最担心的便是赵芸的安危。倘若萧氏为了荣华将赵芸交出去,定要领兵踏平萧氏一族。
两人风餐『露』宿, 只敢隐姓埋名去采买些吃食,夜里都好安睡。薛鹂加上体适, 人越发显得憔悴, 恹恹地骑在马上, 看着像是要栽下去似的。赵郢只好时时扭看她一眼,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两人没日没夜地赶路,总算是到了上郡, 却因官兵搜查无法进城。薛鹂压低了幕离,随手扯一个衣着清贫的『妇』人,将手里的一贯钱递她,小声道:“这位娘,可否替我去与人传个话,事成后我会在左边的大石下再埋下一贯钱算作答谢。”
『妇』人衣衫破旧,怀里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幼童,到她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用一古怪的腔调问道:“你没骗我吧?”
薛鹂勉强懂了她在说什么,笑道:“我能骗娘什么呢,无论如何于你都是件好事,何乐而为?”
薛鹂见她神情犹豫,似是知如何作答,作势便要收回手中的银钱,叹息道:“罢了,娘若是情愿,我找旁人也是一样的。”
她话才说完,『妇』人忙抓她的手臂,急切道:“情愿,我情愿。”
赵郢到了对话,心中仍觉得安,犹豫一番后上前说道:“我怎知她是否守信,若是带着钱跑了也追回来。”
量高,居高临下地站在『妇』人面前,颇有几分唬人的气势,对方噤了声,瑟瑟地朝薛鹂看去。
赵郢指着她怀里的孩,严肃道:“将你的孩放下,倘若事成,钱和孩我会一同交予你。”
那『妇』人面『色』一变,忙将怀中的孩抱紧,薛鹂挡住赵郢,低声安抚道:“必你留下这孩,只需说到做到,替我与人传个话便可,你可答应。”
『妇』人点,用略显粗哑的嗓音强调道:“我骗人。”
薛鹂将一贯钱交予她,任由她抱着孩验进城去了。
赵郢牵着马遥遥地看着她消失在城门口的声音,压低声音满道:“你便担心叫她骗去了钱财,况且她那孩年岁尚小,生得又瘦弱可怜,便是卖做奴仆也无人去收,我能坑骗她成?”
薛鹂想了想,说道:“她这副打扮,想必是逃避战『乱』的百姓,能有一文钱都是好的,何况再多一贯钱。瞧她方才面『色』惊惧,兴许是怕我拐了她的孩,是怕我将那孩炖煮为肉糜。”
赵郢惊愕道:“你为何会想这些?”
“前两日我在路上见到了些尚未掩埋干净的尸骨,知你是否记得。”薛鹂每逢想起便忍住胃里翻腾。“你当那是羊骨,我看分明是人骨,只是那孩童年岁大,乍一看与羊骨有几分相像。”
薛鹂在来到洛阳之前,见到官道边堆积着腐烂的尸骨,马车从旁经便能闻到尸骨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偶然一日马车停下,她远远望见了有人烹煮肉羹,连她赶路之时都未必能吃上这样的好东西,她当是什么贵人,禁探去看得更仔细,然而马车近了,她却从那陶罐中看到了一只惨白的小手。
薛鹂被吓得魂附体,再后来只要见到有百姓聚在一起烹食什么,她便让马车快些走,多待一刻便觉得『毛』骨悚然。
赵郢由于钧山王常年征战的缘故,一直留在洛阳,偶尔随军也都是与将士共寝共食,曾见薛鹂所说的惨状,却也有所闻。战场上被劈成两半的将士,被人烹煮啃食的婴孩,一时间竟知哪个更叫人心中胆寒。
赵郢沉默半晌,才说道:“我阿爹并非反贼,满朝文武谁知忠君爱国,才是最想平定『乱』世肃清朝堂的人,又怎会是逆贼?”
薛鹂无奈至极,这些话说她可没什么用处。她倒也希望赵统是反贼,否则她能寻谁庇佑。如今她算是彻底得罪了魏玠,倘若再被魏玠寻到,定是要落得个扒皮拆骨的凄惨下场。
薛鹂幽幽地叹了口气。早知有今日,她当初即便要走,也该将事情做到这地步,魏玠想必是恨透了她。
“多说无益,日后再看吧,楚王与河间王既能昭雪,说准日后钧山王也会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