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天地辽阔,温特斯沿着山坡骑行了一段路,只觉得心旷神怡。
山下很远的地方,一大群羚羊正在觅食。
“那里,拔都。”阔什哈奇遥指羚羊群:“猎物。”
……
为了此次围猎,恶土部拿出了全部家底。每户家庭都至少出了一名青壮,总计超过百人。
除了出人,参与围猎的猎手们还要自备马匹、武器和食物。
毫不夸张地说,假设阔什哈奇的猎手们在路上遭遇了什么不幸,那么恶土部也将土崩瓦解。
虽然看起来恶土部极为重视赤河部举行的围猎,却很难将他们的实际表现与“围猎”和“重视”二词联系起来。
因为恶土部猎手既不“围”,也不“猎”。
他们每日的行动就只是不近不远地尾随一群羚羊,不紧不慢地朝一个方向前进。他们耐心地驱赶、引导、保护猎物,如同在放牧一群绵羊。
与其说恶土部在狩猎,倒不如说是他们是在护送羚羊群迁徙。
然而,假如此时此刻有人从万丈高空俯瞰的话,他将会看到:在苍茫的大地上,数以百计的狩猎队正在做着与恶土部猎手相同的事情——[毫不动摇地驱赶野兽朝着最终的猎场进发]。
在赫德诸部,围猎是仅次于战争的大事。
每逢大猎,举办围猎的首领会预先划定行猎范围,传令部众准备人手、补给和器具,派遣精骑探明猎物的方位和多寡。
一俟万事俱备,猎手便会出发。
猎手以狩猎队作为行动单位,彼此之间互不统属又协调一致。
他们在广阔的猎场展开,似一张疏而不漏的巨网将猎物从四面八方赶往预定的终点。
按照小狮子的描述,驱赶猎物的过程最多甚至需要持续整整三个月。
在此期间,猎手只吃携带的吃喝,就算挨饿也不能伤害猎物分毫。
风餐露宿还不是最煎熬的部分,最折磨猎手的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围猎是一场需要精密配合的巨型活动,任意一支狩猎队的失职都可能酿成严重后果。
其他狩猎队能否按时合围,猎手们无从知晓。他们能做的只有盯着前方的猎物,坚定、孤独地走下去。
……
“率一支孤军奔赴胜败未知的战场。”温特斯在脑海中勾勒着数以万计的猎手协同行猎的壮观场景,赞叹道:“如此规模的军事演习,就算是联盟和帝国恐怕也从没有过。”
“‘军事演习’,是什么?”阔什哈奇不解地问。
温特斯笑了笑,轻轻回答:“就是练习战争。”
说话间,四名恶土部猎手从羚羊群的方向驰来,向温特斯和阔什哈奇行过礼后,疲倦地奔向营地。
驱赶猎物的过程中,猎手们既不能让猎物累死,也不能让猎物偏离方向,更不能让猎物被猛兽捕食。
所以恶土部的狩猎队分成了六支箭,不分白天黑夜轮流看管猎物。
“不是‘胜败未知’,拔都。”阔什哈奇努力比划着:“赤河部打围用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猎手。就算有人跑了猎物,还是能剩下不少。”
温特斯明白了阔什哈奇的意思:“在我看来,围猎是战争预演,但你其实更在意能收获多少猎物。”
阔什哈奇咧嘴笑了。他想了想,说:“用了这么多猎手的围猎,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从我能拉开弓以后,这是第一次。”
“海东部、特尔敦部……三大部打围的猎手也不如这次多?”
阔什哈奇摇了摇头:“三大部,我没当过猎手。不过我猜,应该不如。”
“为什么?”温特斯挑起眉梢:“赤河部的壮大还没有几年,三大部的猎手难道还没有赤河部的猎手多?”
阔什哈奇费力地组织语言:“白狮,用很多其他部落的猎手;三大部,只有自己的猎手。”
“围猎不是猎手越多越好吗?”
“越多越好。”阔什哈奇严肃地说:“但是,围猎,服从。”
按照阔什哈奇的说法,他是在吃了[冥河大营之战]的败仗之后,才开始学习两腿人的语言。
如此短的时间,能把一门语言学到他现在的程度,属实不易——不过还是不足以应付复杂些的谈话内容。
因此阔什哈奇说话时总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温特斯也不得不经常根据肢体语言猜测阔什哈奇想表达的意思。
温特斯沉吟着问:“你是想说,参加赤河部的围猎,就意味着要臣服于赤河部?”
阔什哈奇重重地点头。
对此,温特斯并不感到意外:“恐怕不止是臣服那么简单。大鱼吃小鱼,早晚的事情。我只是好奇,明知赤河部打算吞并恶土部,你们为什么还要参加赤河部的围猎?”
阔什哈奇理所当然地说:“恶土部弱,赤河部强,不能不参加。”
“赤河部强迫你们称臣?”
“不,大的鱼吃小的鱼,早被吃比晚被吃好。”
“我不是要问你‘为什么臣服于白狮’。”温特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阔什哈奇的双眼:“我问的是——你真的愿意臣服于白狮吗?”
温特斯的问题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