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渐渐转凉,姜风禾每日在“锦年”、“留园”、“今日头大”的铺子间奔波,忙碌且充实。
不知不觉间,三个月过去,随着春节越来越近,“锦年”的销售额也不断攀升。
这日,姜风禾在铺子忙到天黑,出门时,天空竟飘起了雪花。
姜风禾站在铺门前,伸手将雪花接在掌心,看着它慢慢融化。
她蜷起手指,把雪水攥住,感受着那抹冰凉慢慢从掌心散开。
转眼间,她来到这里快半年了。
小一把伞撑起,“夫人,我们回去吧。”
姜风禾与小一先后上了马车。
最近天气渐冷,王嬷嬷的膝盖有些不爽利,姜风禾便让她在院子里歇着。
加之她们发现,小五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做事也丢三落四的,让王嬷嬷留在院子里,也方便监视。
马车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弯曲的两条车辙,朝留园的方向驶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路口,一个霜衣身影从街对面的马车上走了下来,他凝着“锦年”的招牌,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
姜风禾回到熙和院,见王嬷嬷在院子里斥责小五,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二人的头发上,渐渐堆积成白白的一片。
“嬷嬷,怎的了?”姜风禾把王嬷嬷唤回屋内。
王嬷嬷叹了口气,“冬日里的外面的洒扫事情本来就不多,这丫头,如今是越发偷懒了。”
姜风禾凝了雪地里的小五片刻,对王嬷嬷道:“嬷嬷去把她的卖身契拿过来吧。”
王嬷嬷闻言皱了皱眉,虽说留园不是当年的侯府,但若因下人偷懒就随意发卖,多少还是会落下主母不善的话柄。
“夫人,这……”
“你去拿就好,我自有分寸。”
王嬷嬷不再言语,她教了姜风禾这些时日,如今也该她自己拿主意了。
待王嬷嬷返回,姜风禾把小五唤进了屋,又把屋里的小一和小二全都支了出去。
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小五低着头,沉默不语。
姜风禾微微蹙眉,又道:“不方便说?”
小五抿了抿唇,额头贴到地上,颤着声道:“求夫人将我发卖了吧。”
王嬷嬷一怔,怒斥,“你这丫头,哪有求着主子发卖的,你已经被谢府卖过一次,若再被卖,还有那个府上肯要你。”
小五自然知晓,自前些日阮氏派人过来,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此刻她紧咬着唇,直到口中弥漫出一股铁锈的味道,也未再开口。
王嬷嬷道:“你父母早亡,外面还有个弟弟,若是再被卖,如今又到冬日,你们怎么生活?”
小五的眼泪顺着眼睫滚到地上,是啊,怎么生活?再遇到像夫人这样的好人家应该是不可能了,大多是卖给哪家的老爷做妾,或者是去妓馆供人消遣吧。
姜风禾等了许久,仍听不到回应,她轻叹一声,“嬷嬷,给她把工钱结了,再拿五两银子出来,送她出府吧。”
小五直接哭出了声,“多谢夫人。”
“过几日我们把你的卖身契送去伢行,这几天你回去多陪陪你弟弟吧。”姜风禾说完,起身回了里屋。
王嬷嬷无奈摇了摇头,领着小五去了账房。
姜风禾在屋里站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走到书柜前,拿出一个木盒。
自来到皇城,崔猎户留下的银钱姜风禾就没再动过。
如今木盒里又多了几张薄纸,那是清河郡的姜家给她的书信。
每次寄来的信,一张纸上都会有两种字迹,一种是姜长泽的,一种是姜长顺的。
长泽的字不拘小节,有武人的笔劲;长顺的字更秀气,一笔一画都精雕细刻。
最近的一封信中,又多了一种字体:歪七扭八的“棉”字。
信中还说,何氏已经把崔家的稻谷都收割了,卖了些钱,给崔老爹立了个墓碑。
姜风禾抚摸着纸上的字迹,就好像抚摸着写字人的手。
在这个命不由己的年代,有亲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所以,她理解,小五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
但是,她绝不会原谅,那个逼小五做这决定的人!
直到谢渊走了进来,姜风禾仍凝着书信出神。
他上前,握住姜风禾的手,“怎么那么凉?”
姜风禾也奇怪,为何谢渊的手一直都是热烘烘的,不管夏天还是冬天。
谢渊低头朝桌上瞥了眼,又把姜风禾的手握紧了几分,道:“我把他们一起接到皇都?”
姜风禾抽回手,“不用了,他们在清河郡都已经住习惯了,来了反而拘束。”
况且,再过一年半她就要离开皇都了,一家子搬来搬去的,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