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托盘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瓷瓶里面放着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由一个小太监双手托着送过来。

小太监也听说过景沧的事情，听说这位公公是从冷宫一路爬上来的，好不容易坐到了权倾天下的位置，偏偏新皇登基，却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可奇怪的是，据宫内传闻，新皇明明是景沧一手带大的，但不知为何，却任由景沧被发落下狱。

景沧神色平静地接过药瓶，捏着瓶子看了半晌，脑海里一时如走马灯一般，细细地掠过这些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

他手上染满鲜血，确实该死。除了平安和明曦，大概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想想也没什么可交待的，这天下已经已经不需要他了。

平安虽然还小，可他身后还有一个明曦。有明曦在，他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景沧平静地把药丸倒出来吃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半个字。

只是在吃药前，把一本书交给了太监，让太监转交给皇帝。

送药的小太监不免悄悄抬起头，诧异地多看了景沧两眼，都说这位手段如何厉害，心思如何狠辣，可是这会要死了，怎么就这么安静。

景沧穿着白色单薄的囚衣，秀眉狭长，眼似寒波，皮肤像是一块发光的白玉一般，偶尔瞥过来一个眼神，就叫人心底发凉。

这等好容色，可惜亏了是个太监。若没有进宫，若是生在普通人家里……

小太监心中暗叹，看了几眼，就忙收回了眼神，仍旧低下了头去。

小太监垂手立在旁边，不过是几个喘息的功夫，就见旁边站着笔直的身影口中吐出鲜血，身子歪着倒下去了。

“景公公?”小太监走过去，试探着喊了两声，见没动静，这才急急忙忙地叫太医过来诊脉。

像这等重要囚犯，哪怕是赐死，也是要验尸证明其确实已经死亡。

太医们一个个上前来，再三确认人确实已经死了，这才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安心地离开。

景沧的死讯传到宫里，宫里很多人都不由自主露出了欢喜的神情。

虽然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景沧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但是听人都说他心肠毒辣，手段阴狠。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不认识他，却也一心盼着他死。

在这所有人里，只有平安高兴不起来。

空荡荡的大殿里寂静无声，除了平安，两边各自只有一个垂手低头的太监，犹如静默的雕塑一般。

无声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平安心上，有点喘不过气的逼仄。

平安的手边上放着一本道德经，书里夹着一张纸条，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平安眼眸低垂，面上有些失魂落魄，心中五味杂陈，鼻尖酸涩。

他想起景沧经常彻夜里通宵不眠地看奏折，一遍遍地看，拿不准地就问明曦。

他有时候甚至会忘了，景沧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天底下有那么多个太监，可没有一个会像他这样。平安以前不明白，他到底图什么呢。

白天行走于宫内外，震慑朝臣，晚上通宵伏案地批改奏折。

三天两头就有刺客暗杀景沧，景沧虽然武艺高强，但也有好几次受了伤，险些丧命。

他从来没见过父皇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皇帝该怎么当。可是看景沧这样，他就知道做皇帝，并不是一件什么好差事。

皇帝不是他想象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轻松活。

皇帝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同时也背负着万里江山的责任。

百姓食不果腹，天灾人祸，都是帝王的错，帝王就该下罪己诏。

平安知道景沧是什么意思。

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居然还不忘用自己的死来规劝他。希望他以后做个好皇帝，不要辜负了那些胸怀抱负的人。

景沧是有抱负的人，可惜他的身份注定只能成为遗臭万年的一笔污点。

平安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本道德经，眼神里露出一丝怅然，真切地为景沧感到难过。

他做得了天下之主，却唯独救不了一个人。

“可惜了，他只是一个太监。”

如果他不是一个太监，而是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廷上的人，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别人或许不明白景沧，但是平安和明曦都再清楚不过。

明曦坐在自己的宫中，听着宫女的汇报，半天也没有说话。

突然回想起了那一日，她和景沧在监牢里的对话，她跟他老实交了底，以前他一直不相信她说的话，但那一回，他信了。

明曦回想了一下，景沧当时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默默道：“原来是这样……”

这样?哪样啊。明曦当时也没问，她不好在天牢里久留，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景沧的死讯很快也传到了梁琛的耳朵，梁琛的身子一时间竟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身边的下人赶紧去扶他，却被他猛地一把推开了。

“王爷？您……您这是怎么了？”下人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琛脸上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