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世,一朝成名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卫鞅的心志决不仅仅在青灯黄卷的著书立说,他要将自己的思虑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强大国家。
十年磨一剑,霍霍待试,枕戈待旦,跃跃难平,他甚至常常听到自己内心像临阵战马一般的嘶鸣,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治国法书》还缺一些什么。
利剑不成,如何出鞘?
但他却不知道,他的话正合江寒的心意,现在的确不是卫鞅入秦的最佳时机。
“鞅兄特立独行,他日必成大器。”江寒点头微笑:“在下可否为鞅兄入秦谋划一番?”
“敢请江兄多加指点。”
“墨家有一个弟子在秦国做官,我与鞅兄几个字,等到鞅兄自觉时机成熟,你去见他,他可将你直接引见于秦公面前,也省去许多周折,之后就看你自己了。”
“在下忠告鞅兄,老秦人朴实厚重,厌恶钻营,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才干去开辟,没有谁能帮你。”说完,江寒从怀中掏出一个长不盈尺的铜管递给卫鞅。“请鞅兄收好。”
卫鞅起身深深一躬:“多谢江兄教诲!”
江寒笑道:“无需客气!”
江寒向卫鞅点点头:“走了。”
说着向白雪招招手手,二人回身去了,卫鞅怔怔地望着两个人背影,不禁叹息了一声。
走到天街树影里,白雪低声笑道:“江大哥,你这么看中那个卫鞅,为何不直接把他带到秦国?”
江寒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正如他所说,此时还不到他入秦的时机。”
白雪点了点头:“那江大哥什么时候离开安邑?”
江寒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先去看一看叔父,然后饱餐一顿,五更出发。”
白雪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但很快恢复了明亮,仰起头:“好,我为江大哥去准备吃食!”
……
祭拜完白圭,江寒和白雪两人辞别后,他便丝毫不停留,出安邑西门,与护送那些卫国匠人及家眷的候嬴、徐弱等人汇合,一行人向秦国方向驶去。
在半道上的一个庐舍休息喝水时,江寒当着那十多名卫国陶匠的面,又把三年之期重申了一遍。
“君子说的可是真的?”这些工匠的领头者,那位名叫卫陶翁的老者嘴角颤抖地说道。
“句句属实,但你们也要对我委质效忠,对泰一神发誓,三年内所看到学到的东西,一句话不准泄露出去!尔无我叛,则我无强留!”
话虽如此,但江寒知道,这并不保险,他的那些秘密,只会教给百分百能留下的人。
对眼前年轻人的话,卫人们都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在他们的家乡卫国,这样宽容的主人几乎绝迹了。
在接下来的回程中,江寒嘱咐徐弱等人提高警惕,骑着马在两侧监视,陶工们还算老实,没有做出乘机逃跑的事情来。
这还得感谢早间那司马府小吏的苛刻,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江寒极为宽容,一些个年轻工匠想要寻机会逃跑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反正家乡现在也处于动乱之中,回去也寻不到好的生计,索性先在秦国呆上几年,也并无不可。
到达秦国时,卫陶翁望着郁郁葱葱的麦田,以及路旁国野民众对他们好奇的指指点点,又稍微放下心来。
从那些人脸上的面色可以看出,在这个地方,至少是能吃饱饭的,也说明秦国不是传言中那样的荒蛮之地。
来到了渭水大营,江寒让宁偃、徐弱安置陶工衣食住行,他则回到了栎阳城中,没办法,还有两个孩子要带。
得知了宁偃是卫国宁氏的君子,这些陶匠们对江寒的话更加坚信,因为宁氏在卫国是九世卿族,权重一时。
宁氏之祖宁俞是卫国的大夫,就是大名鼎鼎的卫武子,贤明忠勤,于卫文公有道之时,无事可见,当卫成公无道之日,却不避艰险,被孔夫子极口赞美为“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宁戚修德不用而商贾,宿于齐国的东门之外,有一天,率先称霸诸侯的齐桓公夜出,听到他饭牛扣牛角而歌,从歌词中,知道他的贤德,就命管仲迎拜为齐国的上卿,他表现得果然高明,后来还进一步继管仲为齐相,千古垂名。
宁偃带领卫国民众抗击赵军,在卫国很有名望,所以这些卫人对宁偃十分信任、敬重。
……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末,冬小麦已经由青变黄,饱满的麦穗越压越低,很快便能成熟丰收。
江寒让宁偃带着营中士卒做工,于是,整个渭水大营旁再度响起了嗬哟嗬哟的号子声,几个粗糙但巨大的夯土建筑在溪水之畔拔地而起。
这些是烧窑,士卒们纷纷猜测,江先生这是要烧制陶器了,前不久,他不是才从安邑买了十几名卫国陶工回来么,这些天里,那些陶工一直在附近的山中寻找适合的陶土。
江寒一开始,就不打算用普通的陶土,他让当地人带着陶匠漫山遍野收集的,正是后世称为“高岭土”的原料。
高岭土无光泽,质纯时颜白细腻,最适合捏成需要的形状,烧制时可以避免陶瓷胎体变形或窑裂现象,而且,分布范围十分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