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妍听完韩戒所说的话。手上捏着一条蚯蚓很久都没有动作。

她被韩戒轻描淡写讲的生病原因给震惊了。原本觉得他和乞丐差不多。现在看，他就是个活在皇宫里如假包换的乞丐。

韩戒看了莫妍一眼，继续讲：“那时候，皇后娘娘见我病重得很了，便请太医来给我看，太医说我大约活不成了。那天晚上，我觉得我快死了，就看到了那个神仙。他对我说那么些话，然后便赶我走。他比父皇还高，声音比父皇还大，站在我面前赶我，我害怕他打我，就赶紧往回跑。第二日，我忽然便莫名其妙有了劲儿，能起来吃东西。在床上养了几天身体便好了。”

“这么神奇啊。”莫妍终于回过神来，她对神仙之类的说话半信半疑，但是却相信人在弥留之际会产生幻觉。那大约便是韩戒的幻觉吧？幻觉里有个人会不叫他死，会安慰他，他最想要的娘，会出现。

“以后，你别乱吃东西了。”莫妍不想再提起过往，让他又难过一次，“肚子饿了，就来找我。娘娘我再养十个你这样的孩子也养得起。”

韩戒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能去娘娘那吃饭。会给你惹麻烦的。”

“不就是皇后会不高兴吗？”莫妍有些气不过，“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的？虐待儿童，心地不善。气急了我参她一本！”

莫妍狠狠地把木棍往土里一插，“丞相家能教出这么一个心肠歹毒的皇后，真是好家风！”

在一旁侍立的妙珠见自家娘娘马上要忍不住正义感爆棚，忙劝道：“娘娘您消消气。左右皇后是后宫正主。你这么大庭广众的批评她，注意些分寸。”

莫妍气的望天，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妈的，封建制度害死人。”

韩戒疑惑地望着她，莫妍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说粗话了，忙笑眯眯地对韩戒道：“刚才那话不是好的，你可千万别学啊。蚯蚓挖差不多了。走吧，钓鱼去。”

一大一小回到水榭里，有手巧的太监已经把钓竿给他们做好了。

莫妍夸了句钓竿做得好，然后便兴致勃勃地找了个好位置，把鱼钩上穿了一条蚯蚓，把钓竿抛入水中。

韩戒其实并不懂钓鱼。只是听宋妈妈讲她老家靠河，家中人想吃个河鲜了，便会去湖里钓鱼，钓上来的鱼滋味十分鲜美。

韩戒一听吃的，便心动不已。将这趣事记下来，想着自己也试试钓鱼。

他见莫妍把钓鱼讲得头头是道，心中已经很佩服她。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想他偷看被莫妍抓了个正着。她扭头过来粲然一笑，“又偷看我。觉得我很美是不是？”

韩戒虽然还未开蒙，还未受教那些书中讲的女子以矜持自谦为美之类。但骨子里带着的本能反应也叫他懂得女子不该如此外放自夸。便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莫妍见他似乎害羞了，忍不住脆声笑起来，“小屁孩儿害什么羞，我都不害羞。”

莫妍把钓竿塞到他手中，“喏，你不是想钓鱼，刚我讲的你都记住了吧？交给你了，我去亭子里凉快会儿。还有，钓鱼要十分耐心，不可浮躁才能钓上来。懂了吧？”

韩戒点点头，“多谢娘娘。我懂了。”

“这湖里的鱼都是用来观赏的，钓上来也吃不成，记得钓上来过完瘾，把鱼放生回湖里去。”

“我记住了，娘娘。”韩戒两眼精亮地点点头，显然想待会儿大显身手。

莫妍来到水榭里，遥望着韩戒在原地找了个能遮阴的地方，盘腿坐下来，手上拿着钓竿，一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弯起，“这孩子，还是挺听话的。”

“娘娘，你就是心善，总想着他可怜。”妙珠给莫妍倒了茶，又摆上宫女们奉上来的点心。

“过的这么悲惨的皇子，我是头一次见。”莫妍心疼地叹息了一声。

“娘娘，在宫里不能太善良了。你忘了？”妙珠道。

“不用说了。我谢谢你妙珠姑娘。”莫妍头大一般朝着妙珠拜了拜，“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好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韩戒钓上来第一条鱼，是条红白相加的锦鲤，他兴奋地拉起钓竿，把那条鱼抓起来，朝着莫妍这边高兴地喊道：“娘娘，娘娘你看，我钓上来啦！我会钓鱼啦！”

莫妍看到他手上那条肥肥胖胖的鱼，忍不住起身给他鼓掌，“好棒，大皇子真厉害！”

韩戒头一次被人夸，抓着那条鱼，看它在阳光下的鳞片闪耀着华彩的光芒，心中百感交集。

宸妃娘娘若是他的母妃该多好。

这般想过，又知道自己是妄想，便将鱼重新抛回湖中，把挖来的那些蚯蚓全数抛进水中，蚯蚓在水中散开，不一会儿便引来一群鱼儿哄抢。他站在水边静静地看着蚯蚓被那群鱼抢光散开。一道道波纹随着鱼群的散开而扩散到很远。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耀眼的阳光。

他悄悄地抹了下潮湿的双眼，转身往宁仁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