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制当是立嫡立长。但你有所不知,皇爷爷有五个皇子,我父皇虽是长子,但皇爷爷却认为我父皇虽然文采风流,却非治国之才,因而意属传位于第三子,后来朝中大臣极力反对,皇爷爷才不得不立我父皇为太子,但皇爷爷龙驭上宾之际,叮嘱我父皇将来要做到兄终弟及,要我父皇千秋万岁之后,将皇位传于我三皇叔。父皇崇孝道,便依皇爷爷所嘱,封齐王为皇太弟。”
“即便如此,那也是燕王爷跟皇太弟之间在博弈,怎么还将王爷扯进其中了呢?”
李从嘉目光里有无奈,低叹一声,道:“不知何时起,有些大臣私下议论,说本王广额丰颊、生有奇相,这些话不知如何传到皇长兄那里,他认为这是本王授意一些大臣制造的言论,好为争储作铺垫和筹谋。从此之后,皇长兄便开始猜忌我、疏远我。最近几年,皇长兄为储位之争,不仅跟三皇叔关系紧张,对我这个弟弟也是防备着,以致嫌隙日深。他是我一母同胞的皇兄,回想幼时,我与他感情融洽,兄友弟恭。再看今日僵局,本王是万般无奈与心痛。”
“本是亲兄弟,当真无法坦诚相告吗?况且,以王爷之才学,不争而争,未尝不可。”
李从嘉摇头:“本王性子,与娴于诗词的父皇很相似,当年皇爷爷想立三皇子为太子,父皇也不去经营争夺,而是醉心于吟诗作词和书法丹青。本王平生也只喜诗词绘画,也自知非治国之才,故而对帝位根本就没有兴趣。可皇长兄就是不相信,我越解释,他越怀疑我以退为进、故弄玄虚。其实,就算父皇不遵皇爷爷所嘱的‘兄终弟及’,皇长兄作为嫡长子,也理应立他为储君,他大可不必猜忌于我、防备着我。”
“树欲静而风不息,王爷内心日月光照,天地可鉴,不必为此难过。”明月停了一下,接着说:“不管王爷信不信,这繁华金陵城,明月并不认识皇太弟、燕王爷,于明月而言,王爷是明月来到金陵认识的第一人,能得王爷真诚相待,明月一直铭记、一直感激。而且,王爷马上就与娥皇姐姐成亲,于情于义,明月没有理由做出对王爷不利之事。至于刚才王爷说燕王府的人看到有人从皇太弟府邸出来,最后回了念慈阁,这个疑问,明月一时无法回答王爷,还得回去加以查核,才可知分晓。”
李从嘉沉吟不语。
“王爷,先撇开其他种种关系不说,明月只想知道,在王爷内心里,真的觉得明月是想攀高枝之人吗?”
李从嘉缓缓站起,看着明月,沉默着。少顷,转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道:“本王懂得一个道理,便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不远千里从洛阳赴金陵,又大张旗鼓经营念慈阁,周司徒着意关照,不时引荐一些官员过去光顾。凡此种种,能让人相信你仅仅甘心一辈子困于一家酒馆当中吗?”
明月闻言,既惊愕,又难过,眼中隐有泪光,此刻不想再看李从嘉,她别过头,目光落在博山炉上飘飘忽忽若有若无的熏香烟雾,低声道:“原来在王爷心中,民女竟是这样一个人。是民女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自量力,不知与王爷有着云泥之别,因而扰了王爷清雅。民女这就告退。”说完,明月向他行了大礼,尔后起身,心情沉重地离去。
李从嘉听到明月离去的脚步声,不由为刚才的话感到后悔,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来。而且,心中那个疑团,又有谁能帮他解开?
明月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小跑着出了长春阁,沿着曲折的回廊,想要快点离开这个令她难堪的地方。
途经过花园,一担木桶挡住了她的去路。心中的气无处发泄,她抬起脚,对着两个木桶踢了过去。木桶先后应声而倒,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伊大小姐,你的脚不疼,这两个木桶会觉得疼。”阿臧听到响声,从旁边的花丛中站了起来,手里犹拿着修剪花草的工具,看着明月,揶揄道。
看见阿臧,明月心中突然生出想喝酒的念头,便径直走进花丛中,一把夺过阿臧手中的工具,扔在地上,说:“走,我们喝酒去。”
“突然发什么疯呢?别闹了,我跟你们这些公子小姐们不同,不是想潇洒快活就可以随心所欲,我还要干活才能养活自己。”
“今日告假,就陪我一天。”明月扯着阿臧的衣袖,催促他起行。
“伊大小姐,请注意你的身份,你这样对我拉拉扯扯,给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若有损你清誉,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阿臧嘴里虽这样说,而心中却隐有欢愉。
“什么鬼清誉不清誉,世人就爱黑白颠倒、好坏不分,名声不在他人眼里,只在我心中。”
阿臧敛起揶揄之色,问:“谁给你气受了?”
“别问了,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好,我不拉你了,那你答应跟我去喝酒。”
阿臧苦着脸:“蛮横任性!专找软柿子来捏。我有预感,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害得丢了饭碗。”
明月松开手,抚掌大笑:“谁叫你是软柿子,我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