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一处布坊内。
绣娘们局促不安地坐在织布架前,忐忑不安的瞧着贵人,不时相视一眼,各自心神不宁。
“申娘子,姑娘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瞧见我跟见了鬼似的?”
夏云若意外地看一眼胆战心惊的绣娘们,抬手给申娘子倒了一杯热茶,“今日我来,是为谈生意,没得吓着姑娘们了。”
“东家不生气吗?”
申娘子小心打量她一眼:“若非我管教不力,让手下人不慎透露了冰纱蝉衣的制作方法,锦绣坊的生意也不会让人抢了去。当初咱们是签了契书的,这冰纱蝉衣只有我们会做,冰纱蝉衣的生意只有锦绣坊能做。”
“若是有心怪罪,今日我便不来了。”
夏云若淡淡一笑,落落大方道,“不过,申娘子有这样的想法,说明娘子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明人不说暗话,那名犯了错的绣娘,决计不能再留下来。否则,往后咱们想做什么生意还得防备着自家人,就算我放心的下,申娘子也容不下吧?”
申娘子心头一紧,听懂她的暗示和警告,不由地对夏云若更加佩服。
这位东家她见得少,素来都是顺子帮忙沟通生意。
可是对于她的生意眼光,大家从未怀疑过。
单是冰纱蝉衣的成功,足以说明眼前这位不是普通的掌家娘子,而是个魄力头脑不输男儿的当家主母。
冰纱蝉衣的生意泄露,换了旁人必然要大加问责,追究赔偿,再不济也要责骂几句出气。
可是东家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打开天窗说亮话,该谈的生意继续谈,该追究的责任落实到个人,决不牵累,更没有丝毫压价警告的意思。
这样的胸怀气度,注定是个成大事的。
“承蒙东家信得过,泄露消息的绣娘已经被逐出秀坊,以后这里管理的规矩会更加严格,我跟顺子兄弟已然研究出了一份管制详单……”
申娘子将细则呈给夏云若过目,诚意十足,“若是东家肯垂怜,继续跟秀坊做生意,我们愿意降低出货价。”
夏云若并未急着理会她的试探,而是先看完了细则,确实行之有效,对于这种私人秀坊而言,人情官司本就是最难约束的。
新规矩分步骤管制绣布流程,互不干扰,总工图只有管事娘子和买主手里有一份……倒是很好地规避了此前的错漏。
“不错,是用了心思的。”
夏云若收起细则,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许,“绿珠,天气炎热,你带着绣娘们去外头买些冰酪享用,以慰劳此前大家熬夜赶制冰纱蝉衣的辛苦。”
众人欣喜又震惊,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绣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东家不仅不怪罪,居然还要犒劳她们,真是太善良大度了。
“谢谢东家!东家真是个大好人!”众人回过神来,激动的冲着夏云若道谢,恨不能拿她救世主一样供奉着。
绿珠笑着将众人领出去。
“东家给了我们希望,我们这样的人,许久没有被当作人来看了。”
申娘子怅惘的叹了一声,“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眼里根本没有我们这样的蝼蚁,否则我们这帮无依无靠的女人也不会从江南背井离乡来到京都安身立命。”
她抹了抹泛红了眼眶,低着头掩饰心酸,笑着表达感激:“今年旱情严重,南方受灾尤其厉害,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路有饿殍,易子而食……实不相瞒,如果不是东家及时出现,我们的绣坊只怕早就支撑不下去,姐妹们也要饿死了。”
“你们确实不容易。”夏云若听得心下动容。
前世,她虽然知道旱情严重,可是京都这样的天子脚下,皇城重地,自始至终都是歌舞升平,祥和一片。
灾荒和死亡都是属于老百姓的。
“只是,没有人生来就是一帆风顺的,即便是高门显贵,也是各有各的难处,生而为人,难易各不相同但又殊途同归,我们人力改变不了出身,但可以尽力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鼓励的握住申娘子的手,“你们怎么说还有一门吃饭过生活的好手艺,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和传承,应该好好利用起来,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
“我们……可以吗?”申娘子眸光闪烁。
活了这么久只听人说过女子应该三从四德,安于内宅、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与夫家同荣辱,却从未听过这样的鼓励——原来女子也是可以靠双手拼一个与众不同的命运的。
“我们是女子,活着已经很艰难了,似乎生来就该攀附男子而活,离开了男人就像是藤曼离开了大树,根本不能存活。东家今日说出这一番话来,真是让人惊讶又新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手握锦绣坊和胭脂铺,如今也算是京都里叫得上名号的商铺,此番作为足以证明女子也可以靠自己安身立命。”
夏云若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