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三月,是气候宜人的时节。暮色倾斜着洒落山城,香樟树柔和的树冠像一团团嫩绿的云。
冯毓年的冯公馆掩映在绿树间,传出流水般悦耳的钢琴声。西式小楼的祥和华美,与这乱世格格不入。
冯毓年回到家时,准女婿黎少堂正在家中。
黎少堂刚满三十岁,与四年前相比,已经褪去青涩。
他人长得白净,金丝眼镜遮去眉眼线条的锋利意味,脸上总带着礼节的微笑,身上罩着一层研究人员特有的书卷气,任谁看上去,也觉得是个文质彬彬、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冯毓年的宝贝女儿冯静娴在弹钢琴。她穿一身白色连衣裙,衣边镶着浅蓝蕾丝,头发烫着最时兴的卷儿,耳边的珍珠耳环照得面莹如美玉,如葱十指在琴键上优美地跳舞。
黎少堂靠在钢琴边,着迷地看着她,金丝眼镜在水晶灯照映下,泛着优雅的光泽。
两人时不时微笑对视一眼,气氛十分温馨。
冯毓年从客厅经过,对黎少堂说:“少堂,你来一下。”脚步不停走向书房。
“我去去就来。”黎少堂俯身在冯静娴发际吻了一下,跟了过去。
书房中,冯毓年抽着烟,袅袅烟雾笼罩在印堂:“少堂啊,欧孝安回来的事,你听说了吧?”
黎少堂的眼神冷了一冷。冯静娴,曾经与欧孝安有过婚约。
但是现在,她是他黎少堂的未婚妻。
黎少堂低垂下眼:“我听说了。上次与他在上海一别,已有四年了。还以为他已经……今天站里一团乱,我没找着机会跟他打招呼。”
冯毓年瞅他一眼:“少堂啊,我还是把话说开吧。虽然欧孝安跟静娴有过一段,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一件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你才是我冯毓年的未来女婿,没有他的事了!欧孝安就是党国的叛徒,他这次回来,除了领罪,什么都改变不了,文一山也救不了他!你明白吧?”
黎少堂露出微笑:“冯副站长,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还叫冯副站长?该改口了。”
黎少堂顿了一下:“是,岳父。”
冯毓年哈哈大笑,拿起桌上的三枚卦钱,合在掌心晃了晃,往桌面上一洒,俯身看了看卦相:“你看,大吉!”
黎少堂也笑起来。
冯毓年春风满面:“对了,这两天沈主任找你找得很勤啊,上头是不是又有什么任务交给你?”
沈主任,指的是戴老板的心腹秘书——军统总部的沈从吾。
“有一项生化防护相关的工作,可能上峰觉得我专业一些吧。”黎少堂苦笑,“不过,魏站长对于我跟沈主任直接接触,有些不快。”
“你管他!沈从吾走到哪里,代表的就是戴老板,他魏清明不痛快,敢说半个不字吗?”
冯毓年心情大好,“难得上峰对生化这么重视,正对你的专长!好好准备,这对你是个机会!我就知道,我选的女婿必定前途无量!走,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庆祝一下!”
黎少堂恭敬地说:“岳父,今天恐怕喝不了太多,明天一早,我得去找沈主任做汇报,材料我还没准备完。”
两人朝门外走去,推开门,只见冯静娴手里托着一个茶盘站着,神情怔怔的,茶杯口的热气已快散尽。
黎少堂一愣:“静娴?”
冯静娴回过神:“我就是过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喝茶……”
冯毓年走上前:“快吃饭了,不喝茶了。”
“知道了……”冯静娴转身走开,有些魂不守舍。
黎少堂不安地目送,低声说:“她听到了。”
冯毓年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我的女儿我有数,她现在心里只有你!”
次日,黎少堂在办公室里一直忙到天黑。他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他嘴角浮过冷笑,走过去开门时,神情已经变得温暖。
冯静娴戴着遮阳帽,穿一身浅蓝连衣裙站在门外,冲他甜美一笑。
黎少堂拉住她的手拉进屋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
冯静娴温柔地看着他:“知道你忙,我来看看你。”
黎少堂拉着她坐在椅子上。
冯静娴垂了垂眼帘,握着他的手说:“少堂,我都知道了,欧孝安还活着,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重庆落地了。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我既然答应和你订婚,嫁给你,就绝不后悔。不管他欧孝安是死是活,我这辈子都和他没任何关系。只是,我听说他背叛了党国,也听说,他这次回来是受审。我想恳求你,尽量救他一命。”
黎少堂唇角笑意仍在,眼底不着痕迹地微冷:“静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生杀大权,我也说不上话,你其实可以问问父亲,看他能否帮上忙的。”
冯静娴抿了抿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