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站的走廊中，欧孝安被突然涌来的记忆冲得头疼欲裂，站立不稳，身边特工的喝斥声像隔着一层水，迟钝地传不进耳中。

“我救了大桥和野？我为什么要救他？我真的是汉奸吗？”他抱着脑袋，“不对，不对。我之所以救他，是因为看穿那是一场局……专门为试探我而布的局。只是出了差错，事态超出他们的掌控。当时我还不能暴露。因为我要拿到的东西，还没弄到手……我要的东西在施高塔路 25 号，对，就是那个地方……”

——施高塔路 25 号，日本人设在上海的生化研究所，创办者正是大桥和野。

学生暴动事件之后，欧孝安避在大桥和野办公室外，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

曾继武的脸肿了半边，带着哭腔说：“大桥长官，我都是照您的指示办的，找自己人扮演暴乱学生……”

“我差点被炸死，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大桥和野怒极之下，从实验桌上拿起一只烧杯想砸到曾继武脸上，又不舍得，小心地放了回去。

曾继武苦起脸：“对不起，长官。我也没想到里面会混进搞暴动的真学生。”

他邀功似地说：“我们已经抓了几个人，有圣约翰的，有震旦医学院的，有圣玛丽女中的。审讯后，有一个重大发现！这些学生有一个共同点：都参加过叶宣民作品读书会！”

说着，递上一本书册和一份名单：“这背后一定有人操纵，我们已经根据读书会的名单逮捕了一批嫌犯！”

大桥瞥了一眼那本书，封面上写着《叶宣民文集》。

“叶宣民，又是他！”

曾继武来了精神：“这个所谓进步作家叶宣民，发表过不少反动文章，在学生中很有影响力，可从没人见过他。一个文人能藏这么严实，绝不可能。此人一定大有来头！”

大桥和野阴沉地看着他：“怎么，查到这点东西，还要我奖励你吗？”

曾继武惶恐地并紧了腿：“长官，我会继续调查！”

大桥面色黑沉沉的：“这个叶宣民，不管背后是共产党还是军统，三天之内，给我把他抓捕归案。如果再令我失望，你就没有留在这里的价值！”

曾继武冒出冷汗：“是！”

大桥和野冷冷地说，“滚。”

曾继武滚出屋时，在门口遇到了欧孝安。他脸上肿着巴掌印，给了欧孝安一记怨念的眼神，懊丧地离开。

欧孝安好笑地目送，敲了敲门进去。

大桥和野开了一瓶红酒，把酒液倒进醒酒器，问欧孝安：“学生暴动的事，你怎么看？”

欧孝安犹豫一下：“曾队长抓的嫌犯我看过了，多是些不谙世事的学生。但我感觉，那天的情况有点复杂。”

大桥感兴趣地问：“怎么个复杂法？”

欧孝安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说：“一开始出头的几个学生，六把枪，打了二十多发子弹，没有一发射中您，像是虚张声势。后来有几个学生倒是动了真格的，居然还用上了炸药！好在炸药性能很差，应该是自己炮制的。我想来想去，感觉袭击者好像是两帮人。”

大桥笑了起来道：“欧队长，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第一拨袭击者，的确是我让曾队长安排的。只有暴动起来，我才有机会在上海搞一次镇压！你不会怪我没提前告诉你吧？”

欧孝安笑得客气：“哪里的话，您是长官，自然有您的安排。”

大桥他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欧孝安，然后拿起另一杯，说：“那么，另一拨浑水摸鱼的袭击者，你觉得是什么人？”

欧孝安蹙起眉：“那几个人太业余了，不像特工，应该是真的学生。”

大桥冷笑：“是学生，也不会是简单的学生！你觉得他们背后是共产党还是军统？”

欧孝安的目光扫过桌面上的《叶宣民文集》，谨慎地道：“卑职不敢乱说。”

大桥也不介意，举杯跟欧孝安碰了一下，面露欣赏：“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是忠诚的！”

他放下酒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用精致丝带绑着的黑胶唱碟，递给欧孝安：“有人托我给你这个。”

欧孝安看着唱片：“肖邦的钢琴组曲……是谁托付的您？”

大桥和野答非所问：“听说，你那天除了救我，还救过一个女孩？”

欧孝安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大桥和野神情愉悦：“就是她托我打听你，非要送你一件礼物，表达谢意。听说你会弹钢琴，这个礼物还不错吧？”

欧孝安看着那张唱片，上面贴着一张精美的感谢卡，用中文写着：谢谢您，欧先生。

大桥和野哈哈笑道：“收着吧，不过是些女孩子的小心思罢了。

欧孝安把唱片拿在手中：“请替我谢谢这位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