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被注射了镇定剂的欧孝安,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毛仁兴头发凌乱,站在医务室门口,心有余悸:“欧孝安刚刚那模样,就跟要撕了我似的!覃小姐,你说他是不是装疯卖傻?”
“如果他是装的,这演技能去上海滩当大明星了。”
覃墨卿回头看了一眼门内病床上的人。郑明正在给他做检查,翻着他的眼皮,拿手电筒观察瞳孔。
郑明收起手电筒走出来,说:“他的脑部有问题,好像不仅仅是外伤导致的。失忆,情绪不稳定,都是脑部损伤导致的。这边设备不足,无法进一步检查。”
覃墨卿讶异道:“你是说他真的失忆了?那有可能恢复吗?”
“有些人可以慢慢恢复,有的人可能终生都无法恢复。”
毛仁兴挠着脑袋:“失忆了还怎么审啊?”
“把人带回重庆再说吧。”覃墨卿看向郑明,“长官,我恐怕得回重庆了。军营这边的疫情……”
郑明已经知晓她的军统身份,微笑着说:“放心,我们反应及时,疫情已经得到控制。小覃,仅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你是个好军医。一切珍重。”
看着并肩战斗那么久的战友,覃墨卿百感交集,眼眶发热,含笑郑重点头。
覃墨卿一回头,发现毛仁兴不见了踪影。迷惑道:“毛主任人呢?”
郑明指了一下值班室的方向:“他往那边去了。”
“值班室……他打电话去了?!”覃墨卿大惊失色,拔腿朝值班室跑去。
毛仁兴正捧着电话听筒点头哈腰:“站长,就是欧孝安,我绝对没有认错……”
隔着门口见覃墨卿冲进来,他赶忙把汇报收尾,挂了电话。
覃墨卿见为时已晚,气得咬牙切齿:“毛仁兴!谁让你打电话的!”
毛仁兴哼了一声:“先汇报先领功!人是我认出来的,覃小姐想跟我抢功不成?”
“谁跟你抢功?你泄露消息,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毛仁兴昂起下巴:“后果?当然是我升官发财!”
“就知道抢功,不知道走漏消息会有风险吗?”覃墨卿恨不能揍他一顿。
“魏站长说了,给咱们安排军机,能有什么风险?”毛仁兴满心不服。
不过不久之后,事实会教得他心服口服。
毛仁兴一个邀功电话,缅甸发现已被“处决”的叛徒欧孝安的事,在军统重庆站引起轩然大波。
站长魏清明一身灰色中山装,一丝不苟的发型梳得铮亮。他放下电话,跌坐椅中,脸色阴沉得发青。突然猛拍桌子:“小苗!”
机要秘书苗江足蹬高筒军靴匆匆跑进来,合身的卡其色军服把身条勾勒得流畅又英气,上衣兜露出亮晶晶的钢笔笔帽。
她见魏清明脸色不好,急忙问:“站长,出什么事了?”
魏清明缓缓抬头:“小苗,欧孝安不是死了吗?”
苗江一惊,答道:“当然了,四年前,是我亲手击毙的他。当时您也在场啊?”
“那你告诉我,他怎么又活了?”
“什么?”苗江变了脸色。
“通知文一山和冯毓年开会,马上!”魏清明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重庆站有两个副站长,除了分管行动处的文一山,还有分管特技科的冯毓年。
三位站长先后来到会议室,文一山刚刚已经得到覃墨卿传来的消息,心绪尚未平静。他皱纹深刻的脸上神情紧绷,指节敲打着桌面,敲出带些许焦躁的紧张气氛。
另一位副站长冯毓年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手心里三枚铜钱悠闲地盘得叮当响。
冯毓年平时遇事喜欢卜个卦,三枚卦钱被他当成护身符,整天拿在手里盘。
他老神在在:“文副站长,稍安勿躁,着急上火不利养生……”
不过,当魏清明说出会议主题之后,冯毓年变成最上火的一个。
铜钱丁零当啷滚落地上。
“魏站长,你说谁还活着?”
魏清明目光阴恻恻扫过他和文一山:“你冯副站长曾经的爱婿,文副站长曾经的高徒,欧孝安。”
冯毓年直跳了起来:“不可能,欧孝安已经死了!”
魏清明咬牙切齿:“死了,又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文一山默默闭上了眼睛,掩饰着情绪。欧孝安啊……
欧孝安出身于江南士绅之家。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他弃笔从戎,进入陆军军官学校,成为文一山的最器重的学生。之后,他随文一山加入军统,不负所望,成为军统重庆站的王牌特工,还与冯毓年的女儿冯静娴情投意合,立下婚约。
青年才俊,意气风发,前途无量。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令文一山始料未及……
想起往事,文一山的心就似裂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