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不敢多言,只有他表明自己的观点,“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大规模使用安乐药的后果,想必你也十分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像是打开了魔盒,无法收场!”
沈暮白面无表情地用眼梢向陈晞瞅了一眼。他倒是关键时刻,总能和自己唱对角戏!
“首先,我亮明我的意见,我坚决不会同意!若因医术不精,原本还有治愈希望的伤患直接被下了无药可医的判决书,有了安乐药,绝无反悔的机会,这是生生剥夺人命……”
“咳咳——”
向伯心想这殿下是在指桑骂槐,转着弯说自己吗?!他无意间,喉咙发出声响。
陈晞发现自己说的话直指向伯等医官们了,有失偏颇,连忙找补回来。
“抱歉,向大人,吾指的不是您。您和众大人们都恪尽职守,医术精进!”
“无妨!”向伯装模作样地摆手。
“其次,对于医官大人们来说,参与安乐药的实施过程,也会带来极大的心理负担。从资源来看,为了腾挪更多可用人手和有限药物,极有可能恶意倡导原本想要生存的伤患,直接放弃生命。”
医官不得不需要在内心道德和患者意愿之间找到平衡,而家属则也可能染上无法摆脱的内疚。
针对陈晞反对的声音,沈暮白言辞恳切,“可在面对疾病时,所有人应当有权自己选择!而非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
“我们在这里讨论没用,这一新政未获得陛下的批阅,我们都无权实施!”
陈晞这一句直接将沈暮白钉在了墙上,下不来台。
沈暮白依然积极争取,她不是在为自己的威望,而是为了那些深受苦难的百姓。
她纤长的玉指伸出,指向的方向是重度中毒百姓们所在的救治区。
“你对这样的苦难,可以置身事外吗!规定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那边是掩盖不住的嘶声力竭,像是不停地用指甲抓挠皮肤表层,令人心悸。
中毒的百姓们,皮肤溃烂不堪,变得像腐烂的树皮一样,伤口处有着脓液,身子扭曲成各种姿态。
他们的双手紧紧抓住布毯,指甲已经深陷其中,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牙关咬得咯咯响。
陈晞的眼皮不住地颤栗着,他就要抚额去抹平这样无法控制的抖动。
难道她又要在鲁莽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了!沈暮白绝对属于诸国之内,油盐不进的第一号人物!
真是糟心啊,自己可懒得多管。
“我不劝你了。你莫不如听听,现在到底有多少伤亡!”沈暮白转向不远处誊录伤亡情况的医官,“大人,你来说。”
医官被长公主突然叫到,毫无心理准备,“我我我……回殿下,截至目前,共计三千六百二十一人中毒,其中……其中有二百四十五人救治无效死亡。”
沈暮白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让陈晞好好听听!
陈晞坦然以对,这些数字并不会改变他反对安乐药的决心,他摇头,坚定不移。
沈暮白深知陈晞有些道理,但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百姓在无望中,等待死亡。
“两位殿下,决定了吗?”
最终,沈暮白还是被陈晞说服。
“烦死了,那先暂缓。”
但是她决定,亲自下场照料这些中毒的百姓。她利索地挽起袖子,亲自为百姓们敷药、包扎伤口,甚至亲自喂食汤药。
陈晞对沈暮白的态度,倒是有些意外。
集散处入口,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来,是陆宁安。
陆宁安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要从何开口,嘴巴在空中一张一合。
“……殿下,何蓝……请降属下死罪!何蓝被阿帕带走回努兵领地了。”
沈暮白闻言,面庞煞白如霜,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十指嵌入掌心,却了无感觉。
除了痛苦和自责,自己就没有别的可做了吗?
她唇边颤抖着,“怎么会这样……是我!我怎么会让她陷入这样的险境……”
陈晞想着自己还是主动避开,给他们两人时间更好。
沈暮白身子微微一晃,几乎站立不稳,她强忍着泪水长叹。
“阿蓝……阿蓝……”
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谢勉突然现身,刚好扶住了要倒下的沈暮白。
而陈晞刚想要伸出上前的双手,生生地停在了半空,然后骤然落到自己麻木的那双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