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望逸有些害怕，竟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穆楚到底是来自古代的鬼，他是王府长大的人，奴仆犯事，有时候用私刑处死，也不是没有过的。

更别说当时的刑狱可是有酷刑的，尸首示众也是常事。

刺客到王府暗中刺杀，刺客死了一地他也见过。

更别说他上过战场，亲自杀过人。

对于杀戮、死亡这个课题，穆楚显然比穆望逸这个现代人要精通多了，他自小就被教育着如何自保、如何还击、如何进攻，而穆望逸却是被教着如何敬畏生命，畏惧死亡，杜绝杀戮。

一个学战术，一个学消极理论。

穆望逸是个正直纯良的人，所以他才会日日困在这个梦魇中，无法抽身。

因为杀戮是禁忌，死亡是底线，而他杀了人，做了最让人不耻的事情，他有罪，他不再是站在忠贞纯洁这一方的正义之子了，他变了，他是恶魔了。

穆望逸的一时冲动，冲破了自己内心长久以来被建立的信仰和理念。

所以他慌了，觉得没有人能救他。

可是，穆楚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原来死亡不是终点，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死后是真的有地狱的！

穆望逸以为自己是疯掉了，认为这是他为了安慰自己、说服自己而产生的幻觉。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鬼？放屁！都是假的！

可是...可是，他回了家，父母兄弟全都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产生过变化，只是多了一个现形的老祖宗。

穆望逸一时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是不是真的失心疯了？

穆楚看出来了他的纠结和恐慌，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说道：

“今天你跟我说的事情，先去办好吧，至于你能不能接受这一切，我们以后再看。”

说完，穆楚准备离开，穆望逸却突然问道：

“王爷，你...娶妻了对吗？她是活人？”

穆楚停下脚步，点点头，“是的。”

穆望逸的眼光看向隔壁的红裙，穆楚便收回了要离开的脚步，转过身来，也看向那条裙子。

裙子其实并不算特别精美，但也看得出来是特意挑选过的，一体式的剪裁，没有任何的花纹图案。

在这沉闷的藏品室里，这条红裙子是最最亮眼的存在。

穆望逸看向穆楚，而穆楚却不自觉露出了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的夫人，就是穿着这条裙子，嫁给了我。”

穆望逸其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也莫名地信了，因为他见过林小青，和林小青握过手，也见到了林小青那硕大的肚子。

林小青是个真的活人，和她握手的时候，她的手是有温度的。

他看向穆楚，忍不住问道：

“恕我冒昧问一句，夫人她...为什么会愿意嫁给你？”

穆楚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没得选，这是她的命，她是抱着会死的心态嫁给我的。”

穆望逸噤声了，这也不难懂，一般人嫁给鬼，哪有真的能活下来的？哪怕是民间的灵异故事，女人被配阴婚给鬼，大多也就只有死一个结局。

“但她还是精心打扮了自己，毅然决然来到了鬼域。在新婚的那天夜晚，她告诉我，她不怕。”

穆望逸听着，看着穆楚，却见他脸上没有了刚才那一番杀气，眼见的全是温柔和缱绻。

许久，穆望逸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声说道：

“所以在王爷心里，她才是那个绝世珍宝。”

穆楚点点头：

“没错，她没有哭诉，也没有愤恨，也没有怕我，更没有利用我去算计什么功名利禄、谋求什么权势。我知道在外人眼里看来，连嫁给鬼都做得出来的女人，必然心思狠辣、恶毒无比，但她明明很怕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愿意为了我去死，这才是夫妻情义，是多少人终其一生寻求不得的情义。”

穆望逸还是有些疑惑的：

“所以...她真的什么都不求吗？就因为她认了命，所以就可以这么奋不顾身？”

穆楚认真想了想：

“她倒是图钱，不过要了钱也不花，我想，她大概是想要爱吧。我也做不了什么，那我就倾其所有去爱她就好了。”

这话到底有些肉麻，穆望逸笑了：

“王爷，你也是铁血铮铮的浴血男儿，说这些，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太过小儿女姿态了？”

穆楚却目光坦然地看向他：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然是要有所建树，有所作为，包括在感情里也要是这样。做男人能上战场杀敌，护得了家国，也要在爱情里担得起责任。既然讲情义，我可以对自己的战友肝胆相照，为何不能对自己的发妻推诚置腹？人生也是战场，她对我义无反顾，我为什么不能坦荡荡地于人前宣告对她的爱意呢？”

说完，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不能认真面对感情的男人，也是懦夫，这是我父王教与我的。”

看着穆楚的背影，穆望逸有些愣怔，随即跟了上去。

“或者...我可以见一见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