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寒,庙外雪地里正好埋着一些被冻死的野麻雀。
叶绪是被一阵烤麻雀香味给诱醒的,烤肉香在城隍庙里四处飘散,还在睡梦中的他,鼻子不可抑制地动了动,就此睁开了双眼,才见日已上了三竿。
铁手笑道:“小兄弟醒了?这一觉睡得还好?”
叶绪揉了揉眼睛,看清铁手和冷血的手中正拿着用木枝串着的野雀,在火面上,不断地翻烤。
他咽了一下口水,不好意思地道:“我睡得太久了。”
铁手将一只已烤熟的野雀递给了他,道:“昨夜你睡得晚,是该多睡一会儿,不然对身体可不好。
才十几岁的少年,比三剑一刀僮大不了多少岁,在铁手眼里,叶绪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是把叶绪当孩子来照顾的。
本以为叶绪还得有一会儿才醒,野雀只烤了两只,铁手将自己的给了叶绪,正待再烤,只听一声:“二师兄。”
冷血拿着一只完整的烤雀递到铁手面前,铁手直接接过,只撕下一半,剩下一半又还回去,两个人分着吃了一只。
过了半晌,铁手见叶绪精神已好起来,方问道:“小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家吗?”
叶绪低迷道:“家……我回不去了。”
铁手心中喟然,愈发温言道:“你昨夜说打劫你之人,可是韩徵?”
叶绪犹豫着道:“不是。”
这可奇怪了,冷血不禁发问:“那韩徵关押你是为何?”
叶绪低头咬着野雀肉。
冷血换了个问题:“那你家中还有人吗?”
叶绪答非所问:“我父亲有一个朋友,住在京城。”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些期待,黑色的眼珠望着铁手和冷血,“我、我想去投靠他。”
铁手和冷血旋即明了,叶绪是想让自己带他去京城。
这是情有可原之事。先不说叶绪一个人如何翻山越岭远走千里,更有可能的是,他根本出不了这个城门,便会被韩徵抓回。
是应该帮帮这个孩子的。
但怎样的帮法?送他去京城吗?
铁手本就才从京城来到秦州,奉朝廷的命令来查秦州旧案。现在看来,秦州官府问题多多,他不把这些都给解决了,是不可能回去的。
冷血倒不像铁手这般有任务在身,一开始滞留秦州,是因为无意中听了巽风寨作恶传闻的缘故,现在传闻查明不实,他要走随时可走。只不过,这一来,才与铁手见面,他还不想那么快又分手;这二来,秦州官府乌烟瘴气,他不可能当没看见。
要知,四大名捕办过的许多案子,都并非朝廷和刑部的命令,而是他们私下发现冤情,随即一查到底的。
因为办案,不仅是他们的职责,更是他们的志愿。
叶绪见铁手和冷血似在思虑,赶忙道:“萍水相逢,两位恩公救了我已是大恩。京城路遥,我不敢求两位恩公送我前去,只求、只求两位恩公带我去找一个镖局,随便什么镖局都行,可以吗?”
铁手明了道:“你是想让镖局派人护送你去京城?”
叶绪道:“是。”
冷血闻言沉吟,不说可否,却问:“你父亲的朋友在京城?那么,令尊现在何处?”
叶绪没想到冷血忽然提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呆滞,低头绞着手指。
冷血实在想不通叶绪的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他父亲出了事,他也不至于这样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啊?
没奈何,冷血把目光投向铁手。
问话,还是让二师兄来问吧。
铁手即刻道:“镖局送镖可是要银子的?”
昨夜叶绪昏迷时,为了弄清他的来历,铁手曾搜了搜他的身,寻找可有证明他身份的物件,只发现了几枚铜钱和一块玉佩。
叶绪真的就摸出了那块玉佩,问道:“这个是我家祖传的,付给镖局,够吗?”
玉是上好的翠玉,但绝对算不上什么珍奇宝贝。祖传的东西如此,也可见叶绪非是出生在大富之家。
铁手还在斟酌如何用词,冷血已实言道:“不够。”看着叶绪怔住,他又补一句:“够一半了。”
铁手续道:“镖局通常的规矩,托镖人先付一半,等运镖成功,再付另一半。”
叶绪听了欣喜道:“那就够了。等到了京城以后,我可以借何伯父的。”
铁手道:“其实,你不一定要去京城。你不是认识琉璃姑娘吗?”
叶绪道:“官府在找我的麻烦,我不想连累她。”
从昨夜到今日,这大概是他难得的一句未违心的话。
真是个好孩子,铁手听见此言,更觉一定要帮帮他了。
不过铁手有一点不解,道:“那你就不怕连累镖局吗?”
叶绪歪了歪头,道:“我藏在镖车里,他们应该找不到我吧。就算……就算他们真的找到我了,那镖局送我也是做生意,而不是为了帮我,他们也会为难吗?”
不但是个好孩子,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铁手笑道:“好,那你想过吗?等你去了京城,你要怎样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