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恩科结束第三日,一概考卷誊抄完毕。先交由阅卷官判卷,之后交送正副主考官复审,而后还需与监临、监试官共同讨论确定名次。
九月二十七,经众人一日讨论,依着排名将考卷依次排列,由监临官拆开弥封,裴泓之作为权知贡举负责填榜。
裴泓之行书乃其一绝,自成风骨。但这回他用的楷体,一笔一划落笔慎重。
黄榜经正德帝看过后,于十月初三张贴到贡院。
至此,裴泓之等一众考官才算功成身退。
回到府上时,他按着鼓胀疼痛的额头,先洗漱一番。
裴微容得知他回来,便在外间候着。
“倒是少见你这般心力交瘁的样子。”当考官会比参加会试更辛苦?
裴微容表示两者自己都不曾体验过,无从比较。
裴泓之没有答。
叫他费神的并非只有会试。可许多他也无法告知旁人。
裴微容半歪着身子,含着桃肉,口齿不清,问:“你叫人查四年前南边的事,是疑心李家村灭门之案的背后另有隐情?”
见裴泓之不曾纠正自己坐姿,裴微容更放松了些。
“我去过李家村。”裴泓之看来,他不自觉端正了身形,“小师叔托我寻人。凭着书院给的零星消息,找到望远乡而后这对兄妹就再没了线索。恰好得知你在调查此案,我便顺道去瞧了瞧。”
四年过去,残壁断垣被杂草掩埋,从熏黑的墙体仿佛能想象到当时火光漫天的场景。
在村子的不远处,有个巨大的坟头,没有立碑。
是李家村村民在外头的亲戚来收的尸。
“那样大的火,尸骨早就分不清了。他们合计后,就都葬到了一处。”
“李家村的人死得冤,听说夜里常听见哀嚎声。没人敢在附近居住,渐渐就荒了。”
或许是当时的情形太惨烈,当地许多人还记得不少关于李家村的事情。
裴泓之问:“你可知小师叔要找的兄妹姓甚名谁?”
“只知旁人都唤那厨娘翠荷,至于她兄长,并不曾知晓。”
翠荷。
裴泓之脑中一一闪过李家村三百一十九口的名字,并无李翠荷。
巧娘交给他证据时,附带着一本写满李家村在火中丧生之人名字的册子,言说,“待有一日,恶人伏诛,还请裴大人帮他们烧文书以告慰”。
册子被他反复翻看过,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每一个人的姓名与生辰他都记得。
裴微容闻言,松了口气。
“幸好。”
他倒宁愿是自己办事不利,寻不到人,也不愿对方成为那三百多人中之一。
若翠荷殒身火海,他都不知要如何同小师叔讲出口。
自小师叔伤了腿后,沉默了许多。翠荷是他提及最多的名字。
先前托付的人屡屡无功而返,小师叔便越发忧心。他这回下山时许下承诺,必会带消息回去。
裴泓之默了瞬,道:“当日从李家村逃离的三人中,只李巧儿和……另一人现身。第三人,始终没有消息。”
李巧儿很警惕,始终不曾说出她们的身份。
没有人会无端消失。又是在望远乡这个敏感的地方,不由裴泓之不多想。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心绪俱是起伏。
好半晌,裴微容才道:“我,给小师叔去信。”
自是不会将这些猜测告诉他,只是询问更多关于翠荷和她兄长的消息。最好是有她兄长的姓名,或者她的画像。
看着裴微容离开,裴泓之眸色沉沉。
他的猜测一步步印证,当真相被彻底掀开,小师叔,还有李家村的幸存者又将如何面对!
管事在外头候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裴泓之出来。
“主子,晚膳……”
裴泓之道:“备马车。”
管事忧心他的身体,却也不敢多言,忙去叫车夫套马车。
因着贡院放榜,今日街上很是热闹,长欢小馆里也坐满了客人。
得意者有之、失意者有之、懊悔者亦不少。总之,他们聚于此,皆是为了感谢李玥妩。
“我等能有今日成绩,还要多谢李娘子慷慨扶持。”
尤其是免费赠的面饼。虽说入贡院时都被掰碎了,但被热水泡开时味道依旧不差,还顶顶抗饿。
“不过微末之力,何须言谢。”
李玥妩不善交际,推辞几句后就去了灶头后忙碌。
府学特意在今日给了一天假,李清远刚进门就被孙婆婆拉了过去,给众位学子介绍了一番。
得知他是李娘子的侄子,还在府学读书,众学子立即就将他围住。
先问了功课,又各自谈了经验。
中途孙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