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苻往后一靠,整个人都藏在了黑暗里。
“其实,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有好些人他们都还没死。我甚至都听见了他们在火中求救、哀嚎。”
赵邦宁气愤拍案,指着徐苻大骂,“畜生,你简直就是个畜生。他们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你良心如何能安。用三百多条人命堆起的将军府,你可能住的心安?”
徐苻浑不在意的样子。
“你也说我是畜生了。又岂会有不安?不过一群贱民罢了,临了能为我的前途使一把力,他们应该觉得荣幸。”
赵邦宁气到发抖。他所学的四书五经,此时竟毫无用处。思来想去,能表达心中气愤的唯有一个“禽兽不如”。
相比赵邦宁的愤怒,裴泓之显得格外平静。
他眸色平静的看着徐苻,道:“你在说谎。”
徐苻表情僵了一瞬,而后抬起戴着枷锁的双手,动作艰难的环抱在脑后。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们。”
裴泓之没有同他争辩。
“李巧儿自戕那日,你说那些罪证不足揭露真相,既然如此,你为何又选择了束手就擒呢?”
徐苻微微仰头看着裴泓之,笑得漫不经心。
“这不是,有裴侍郎在吗?你不惜借助裴家的力量,也想查明真相。我深知躲不过,不如主动坦白,说不定还能争取从轻处罚呢。”
裴泓之联系裴家的事做的隐秘,徐苻却在短时间内就知晓了。以徐苻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办到。
“你着急想将事情盖棺定论,是在保护谁?”裴泓之一错不错的盯着徐苻的神情,“我想肯定不是太子。还有谁,能叫你抛下荣华富贵,主动找死呢?难道是……”
“裴兖。”徐苻打断裴泓之的话,“你们不是要一个真相吗?我已经给了。一切都合情合理。有人为李家村赔命了,百姓要的公道也得到了。这还不够吗?”
“裴兖,你是个聪明人。别做叫自己后悔的事。”
裴泓之摇摇头。
他缓步靠近徐苻,道:“裴某不算聪明人。而你所说的真相,还远远不够。不是你死了,李家村三百一十九条冤魂就能瞑目,也不是用一个看似完美的真相抚平民意,事情就真的过去了。”
徐苻表情渐渐阴沉。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低声道:“裴兖,事情到此为止,也只能到此为止。”
从牢里出来时,赵邦宁几番欲言又止。
犹豫着,回了衙门,便被钱少监叫住了。
“如何?徐苻可有说什么?”
赵邦宁将徐苻画押的口供递给钱少监。
钱少监一一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捏着纸张的手仿佛抓不住这轻描淡写的几句,却承载着三百多条人命的口供。
“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只是为了此?”真相荒唐的叫人可笑。
赵邦宁没有说话。
没有人会怀疑徐苻所言的真假。毕竟武德卫暴虐嗜杀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以他们的品行,做下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钱少监走后,赵邦宁终于开口。
“裴侍郎,此事,你以为如何?”
是就此打住,还是继续深究。
赵邦宁能做到御史台中丞的位置,又岂是愚人。从裴泓之和徐苻的对话中,他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
即便一切指向的结果都那么不可思议,可他心中的动摇岂止一点。
但,真的要再追究下去吗?
裴泓之没有回答。他提笔,在徐苻口供上,签下了“裴兖”二字。
这便是默认了徐苻口供的真实性。
赵邦宁心绪复杂难言。
他既希望裴泓之沉默,又期待裴泓之深究。
最终,赵邦宁亦落了笔。
“裴侍郎,本官似是有些忘了当年因何而寒窗苦读了……”赵邦宁目送主簿拿着口供离开,长叹一声,其中几多无奈。
裴泓之向他拱手揖了一礼。
“之后的事,便劳赵大人了。”
赵邦宁还了他一礼,“裴侍郎这些时日辛苦了。”
裴泓之直起身,迈步下了台阶。
作为大乾户部侍郎裴兖,他只能到这里。可他不只是户部侍郎裴兖,他还是裴家的裴泓之,是李巧儿以命相托的裴公。
残阳余晖,不减温暖。
裴泓之没有坐马车,独自沿着街道往前走,不知目的,不看来路,但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没有后退,没有迟疑。
在御史台门前枯坐半月的学子,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等到了答案。
“武德司使何承志残杀百姓,强抢民女,夷三族,鞭其尸,挫其骨。”
“忠武将军徐苻,私自调兵,包庇罪犯,贪污行贿,恕罪并罚,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