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的事很快便被寨民们忘却,今日大家都忙着“跳月”,眼下又聚在一起,载歌载舞。
周瑾年坐在床边,听外头鼓声阵阵,伴着欢呼声,以及男男女女唱的山歌,分明是一派喜庆,落在他耳里,那些喧闹,似乎都成了讽刺他的利器,让他更加彻底地被孤独包揽。
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父亲不疼,母亲生下他便将他当做试毒的容器,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年幼的他。他熬着所有的苦痛长大,想方设法地出头,无非就是为了获得父亲的关注与重视,好摆脱母亲的魔爪。可在他十岁那年,那个扭曲的女人忽然就死了,看着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安静又温柔,周瑾年觉得陌生,觉得可悲。
终于摆脱这个女人了。
周瑾年心想,往后,他便不必再承受那些磨难了。可是,为何心还是会觉得痛呢?他不想的,也不觉得自己会难过。可是看着她的尸体,他还是流下了眼泪。
后来,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了父亲的信任。他潜伏在大曦,探查敌情,为来日开战铺路,他的目的,从来不仅仅是为了讨好父亲,他想,他要掌控整个南戎,往后便不会再受人桎梏、欺辱。只是没想到,竟会意外地遇见李妍。她的明媚、张洋、肆意,无一不在吸引着他。可后来,他得知她是锦州太守的女儿,他想,这样的姑娘,还是让她保留一份纯真,不该同他一样坠入无底深渊。
他所希望的,不过是她一生无忧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大胆到对他下了催情药。饶是他体质特殊,意志坚定,亦是躲不过那药的摧残,他一忍再忍,忍得鼻间都滴出了血,可当他看到她在烛光下白皙如雪的肌肤时,理智还是瞬间崩塌了。
一夜肆虐。
醒来时,他又气又恼,不知该如何面对,便说了那样一句伤人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个姑娘的性子如此硬气,从此便不肯再搭理他。
一开始选择放弃她,原本就是痛苦的抉择。彻底得到她之后,他便再也放不下了。
可是该怎么办呢?
江山和她,他都想要啊。
李妍醒来时,屋内烛火微微,看不大清周围的环境,但能看清躺在自己身边的男子。
他是南戎人,眉眼本就比较深邃,此刻在烛光的晕染下,透出一丝别样的俊美。她承认是她色迷心窍,才会不管不顾地逼他就范。可站在家国的立场上,她知道,这个男人,爱不得。
对她来说,一时的男欢女爱远远比不上家国利益。若有一天,战场相见,她想,她的剑一定会直指他的咽喉,无论她有多么喜欢他。
就这般睁眼到天边透出了鱼肚白,李妍才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见她醒来,周瑾年欢喜地握住她的手:“可还有哪里难受?”
李妍摇了摇头:“我们这是在哪儿?”
“神木寨。”周瑾年道,“是这里的寨民救了我们。”
“神木寨?我们已经到神木寨了?”李妍惊喜道。
“嗯。”周瑾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饿了么?我去给你拿吃的。”
“我自己可以。”李妍坐起身,想要下床,可刚站起来,双腿便一阵虚软,忍不住又坐回床上,用手臂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别逞强。”周瑾年扶着她躺好,“我去去就回。”
周瑾年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而身后跟着一个蒙面的姑娘。
见到那位姑娘,李妍整个人都惊呆了:“你是……”
明月朝她点了点头,表示问好,而后刻意用粗噶的嗓音道:“我叫阿蛮,是这里的大夫。”
听到她的声音,李妍不禁一脸失落,是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如何还能活着?
“对不住,将姑娘认成了一位故人。只是姑娘瞧着,当真同我那位故人像极了。”
明月笑了笑:“我自幼便生活在这寨子里,从未离开过,不大可能与姑娘相熟。”她示意李妍,“姑娘先喝粥,暖暖胃,晚些时候再喝药,排清体内的毒素。”
李妍颔首:“多谢姑娘。”
吃完饭,明月进来替李妍把脉,察觉她的脉象虽弱了些,但到底恢复了平稳,明月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姑娘来自哪里?为何会出现在南疆?”
她说话时,李妍便忍不住盯着她的眼睛瞧,虽说看不见鼻子以下的部位,但只是那双眼睛,圆而灵动,分明就是故人模样。
可眼前这位姑娘,说话的声音同明月不同,再看她的肚子,分明是有了身孕,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是明月。她只好压下情绪,答道:“我听闻神木寨里头的姑娘有会蛊术的,我的兄长如今昏迷不醒,也许只有失忆蛊可以救他,便想来寻求帮助。”
兄长?
李妍并没有亲兄长。她口中唯一的兄长,便是沈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