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母亲手脚麻利也懂事,我那个时候也算伶俐,后面我老伴儿他家里面有了变故之后,就只剩他那一栋宅子,因此所有长工也就只有我跟我母亲留了下来,后来闹饥荒,我母亲一个人走丢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他就硬要我一定要留在他家,然后说什么也不听父母的,就要跟我一起。”
“其实我也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没有什么任性的资本的,所以与其说是任性,不如说是想要找点借口,让他知难而退,所以我当时就说,你看我手这么伶俐,不去他家总归还有别的地方可去,除非他真的能绣一对鲤鱼和凤凰给我,我就答应留下来。”
赵媛的声音听上去也不自觉的放轻了:“所以……”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阿尔兹海默症相关的情况。
只是一时间作为医生的自己,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因为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什么病人,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可能在自己跟段清寒下了一站之后,就再也不会遇见,而他们此刻居然在这样的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听着她说着以前的故事。
即使如此,即便是这样的故事,她却依然想知道后续。
“阿姨,您说他大概这样十年了?”赵媛最后只能选最好的切入点开口。
“其实一开始只是有一些分不清时间,当时以为只是他年纪大的比较恍惚,也会提醒他,后面发现他好像越来越容易忘记事情,尤其是越近发生的事情就越容易不记得,可是却能回忆起来很久远的往事。”
赵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基本就跟阿尔兹海默症的典型症状差不多了。
其实阿尔兹海默症在国内已经非常多,而且还有家族遗传倾向,很多时候也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的,然后慢慢忘记最近的事情,直到后面连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都不会记得。
一般这种时候去检查,除了磁共振能显示大脑萎缩的情况之外,基本上也看不出什么。
有的人刚得这样的病的时候,身体反而会不错,甚至在漫长的周期里都看不出多少异常,只是很多时候往往会终结于一次普通的感冒或者一次着凉或者摔倒。
关键是这样的萎缩也是不可逆的,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治疗措施。
果然阿姨下一秒就跟着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们是有这样的预料的,然后去医院看了之后果然如此。”
“一开始他自己知道自己得了这样的病还会很自责,会帮我们做很多事情,但是越焦虑反而就越没有办法。到了后面他甚至会忘了自己在焦虑也忘了很多很多事情,到后来连女儿也不认得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媛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段清寒。
对方的目光很专注,也听得很认真。
“也别怪阿姨话多,可能看到你们这样子才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地铁在前面一站停下,周围重新变得嘈杂。
“一开始是忘记一些小事,然后忘记最近的事情,然后就会不停的拉着我们说以前的事情,好像自己陷入到了他年轻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好像回忆起什么,又笑了一下。
“他毕竟好好上过学,念过书,有的时候跟我开一些玩笑,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他好像也不生气,还要一点一点跟我解释,小心翼翼的,谁能想得到,我小时候只是跟着母亲去他家的呢。”
阿姨的声音不是很大,不过正好是赵媛跟他们能听清的距离。
“后面他就开始教我念书,最开始看不懂,就用带着图片的书,一点一点教,后面条件好了一点,又开始用黑白电视带我看名著,不过……”阿姨笑得很和蔼,有一些不好意思,“可能我不是那块料吧,虽然看得明白了一点,但还是不是很懂,不过至少能知道他跟我开的一些玩笑是什么意思了,能跟得上他了。”
赵媛愣了一下,虽然这句话说起来好像很稀松平常,但好像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过程。
果然对方说道:“没想到这么一学,跟着他学,就学了几十年。”
“从带着图画的入门书,到后面的黑白电视,后面条件越来越好了,能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他甚至主动去学了怎么操作电脑,二十几年前开始学习怎么打字,后来我们两个开始笨拙地去玩打字游戏……”
其实听得出来阿姨的话是很有逻辑很有条理的,不难看出,每段回忆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
听到打字游戏的时候,赵媛自己都有点怀念了,还跟着笑了一下:“那个游戏我们小学的时候也玩过,那时候电脑还不是很先进,上电脑课的时候就会跟着老师一起去玩打字游戏。”
没想到那个时候的他们就已经开始熟悉了。
虽然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可是赵媛已经从对方的描述中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鲜活的形象。
一定是一个自由的,有趣的,而且绝不拘束的人。
可不是每个有趣的人都会有很好的结局。
“当时我们退休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要不要回去继续玩打字游戏之类的益智游戏,我女儿甚至还劝我们要不要去打打麻将,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