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陛下登基,大宗正院久未有什么大动静,今日传唤,兹事体大,宗院那边郑重处之。
来人是傅氏一族的年长宗亲,血缘不近,但论起来还是傅应绝的爷爷辈。
老人身后跟着两名中年男性,皆是傅姓。
大宗正院与礼部不同,他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专司皇家宗室事务,里头的官员都是沾亲带故,多少有些血缘。
傅敬匆匆赶来,见陛下神色不明,宣阳摊在地上傻了一般,满脸死气,她夫家几人全跪着战战兢兢,他心头暗道不好。
“臣傅敬,见过陛下。”傅敬带着人往前来行了吉拜礼。
傅应绝抬手示意,踱步至主位又坐下,他也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已故旬王之女宣阳,为非作歹,屡教不改,有辱皇家颜面。今日大不敬于公主,朕绝不予以姑息!”
他抬眼扫视一番,又启唇道,“郡主之尊,德不配位,即日起除封号,祛傅姓,贬为庶人。”
简简单单几句话,一国郡主便跌落尘埃。
照宣阳这性子,跟要了她命有什么分别!
不,怕是比死还不如。
外头听着的众人纷纷大惊,他们有想过宣阳这次怕是不好过,没成想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过去几年宣阳错事做得不少,陛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意看着朝臣们不痛快,今日小殿下那里伤了双手,便叫宣阳拿命来填!
陛下这架势,莫说现在,怕是以后有了皇子都轻易越不过这一位去。
“这”傅敬怔住,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处置法。
“陛下除名一事,恐有不妥,当真再无转圜的余地?”他犹豫着问。
事关皇家体面,没有大逆不道,大奸大恶,是万万到不了这一步啊。
他自问这话说得让人揪不出错,外头那些被结结实实收拾过无数次的大臣却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老小子,果真勇气可嘉。
一旁的宣阳听见这话,呆滞的眼珠子动了下,又像是被注入了一丝生气,她粗喘几下,手脚并用地爬至傅敬身旁,扯着他的衣袖,声泪俱下,“您,您救救我,您为宣阳求求情,我不能啊,我是,我是皇家郡主啊——”
“我不能,不能得这般结果啊”
傅敬没防备,被她扯得一晃,后头又来了侍卫制住宣阳,宣阳却将他视作救命稻草哪里能放手。
“不,不!不要拽本郡主!你大胆!”
“宣阳只是想为儿子祈福,并未做错什么啊!陛下,皇叔——”
声音愈发凄厉。
赵老夫人在一旁看得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今日之事不过是根导火索,接连将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整个点燃罢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盼来早与来迟。
傅敬面皮涨红,御前同人拉拉扯扯再如何都是不好看的,他脸上忍耐得抽搐了几下。
待侍卫将宣阳又制住,他这才面向了傅应绝,“陛下您看,如今郡主已是不知可否”
年纪大了脑子便左,官腔极重,话说得掐头去尾,含糊不清,全教闻者自个儿猜去。
傅应绝挑眉,饶有兴致地在他脸上睃视,懒洋洋地后靠着椅背,做叹息状,“看来是颇为不舍啊,如此,朕也不好强做为难。”
这话说得似还有余地?
傅敬一喜,还不待他开口,又听傅应绝道,“朕向来是成人之美,诸位舍不得宣阳,便同她一道去罢。”
一道去?
去哪?
同宣阳一同贬走!
这话可说不得!
傅敬大骇,连同身后的两人跪下请罪。
“臣绝无此意,望陛下明察!”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牵扯自己他便能为宣阳说上几句,反正为难的又不是他,如今祸及己身了,哪还管得上一个郡主啊!
他这一跪,便没再能起来,傅应绝静静看着几人,眼神玩味,气氛却越发凝重起来,前堂或跪或坐的都多少被影响了几分。
傅敬听见上头的人语气遗憾,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宗院在朕眼皮子底下都使唤不动,想来——”
他低低笑了两声,“——还是朕,太过无能啊。”
无能?
凭陛下的手段都叫无能,如何才叫有为?
这一顶帽子若真扣下来,那今日便没宣阳什么事了,反倒是他宗院欺君罔上,整个都要吃挂落啊!
傅敬叫苦不迭,心头又悔恨十足,方才他说那话,实是拿捏着做派的,他想着如今傅氏一族,他的辈分算高,傅应绝虽是皇帝,却也是晚辈。
这些年皇家无丁,宗院那边闲散,陛下大手大脚整顿也没波及到他们。
安稳日子过多了,人难免有些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