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日头西斜,禅房的影子从西边移到了东边,长久的沉寂过后,谢平西才犹豫着了开口,嗓音沙哑,“阿琳她……会恨我吗?”
“世子……”小六子叫了一声。
谢平西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只闭上了眼睛。
他与阿琳自小青梅竹马,母亲虽不喜她出身商户,身份低微,但是倒也不反对他们往来,甚至有意替他将阿琳纳为妾室,只因徐达家财万贯,若娶了她,对他们来说会是不小的助力。
他本想着先委屈她一阵,若父亲成了大事,那位子迟早是他的,到时候再加封她就是了,也不算辱没了她,哪知阿琳看似天真无邪,在感情上却十分有主见,根本不愿为妾,他们的事情也就只好耽搁下来。
没想到上面那人却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出,将他和赵珺都算计了进去。
他更没想到的是阿琳竟然会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埋伏在城里的探子来报时,他着实震惊了一番,心中竟有一丝丝抽痛。
仿若野草顶破了泥土,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但是马上又面临失去它的痛楚。
然而想起父王因为被囚禁而日渐疯狂的眼神,时而混乱不清的神志,母亲苍白憔悴的脸,屋子里一干将生死之子度外的心腹,他最终做出了选择,放弃了阿琳。
只是没想到老天竟然这么不公平,他们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世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六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嗯。”谢平西只淡淡应了一声,脸庞掩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
秋日天黑得早,赵珺进宫交完差,回到府里时,已经是薄暮时分。
他在书房里听了梧桐院管事的回报,得知上午柳姨娘请安时发生的事,微微蹙眉,径自去了香雅阁,从小伺候他的小厮福贵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爷只管外边的事,哪里懂后宅的门道呢,他回来先去了柳姨娘屋里,少夫人那边必定不满,回头要是对付柳姨娘,那府里又有得闹了。
赵珺一路疾行到了香雅阁,柳姨娘得知他来,欣喜地迎上去,“爷,你来了。”
赵珺点了点头,在距离柳姨娘一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柳姨娘微微一愣,很快掩饰过去,脸上露出笑容,“爷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来看看衍儿,他人呢?”
“正在书房读书。”
“嗯。”赵珺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去书房。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柳姨娘道:“你也一起来。”
柳姨娘眼里闪过惊喜,忙道:“是。”
书房里已经点起了油灯,小小的身影端坐在桌后,皱着小脸读书,影子倒映在窗格上。
何嬷嬷的声音传来,“小少爷,仔细伤着眼睛,不如休息一会儿。”
“不行。”稚嫩的声音坚定地拒绝,“回头爹要考我,背不完答不上来。”
站在门外的赵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咳嗽两声,提醒里面的人他的到来。
赵恒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从椅子上蹦下,跑到赵珺身前,挂在他腿上,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爹你回来了,衍儿想死你了。”
赵珺一把将他捞起,抱在身前,捏了捏他的鼻子,“我看你更想你四叔吧,他给你带桂花糕了是不是,爹可没有这等东西。”
平日里严肃又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难得温柔,柳姨娘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也跟着笑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父子俩,眼神里透着掩饰不住的迷恋,对有夫君儿子的家的迷恋。
“世子爷可不能这么说,小少爷一天念叨您好几回呢!”
何嬷嬷的话将柳姨娘从梦境里打回了现实,她收起笑容,窘迫而又不安地别过脸。
赵珺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顾着逗怀里的小男孩,“是吗,爹只有考察功课和打手板,如此,衍儿还想爹吗?”
衍儿歪了歪脑袋,作了一番挣扎,似乎是十分苦恼,最后才重重地点头,“想!”
赵珺顿时笑了起来,抱着他走进屋里,坐在案前,开始考校功课。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半个时辰过去,他出的题衍儿竟然全都答得上,柳姨娘与何嬷嬷在一旁,脸上满是自豪,衍儿脸上也挂着骄傲的笑容,眼看已经到传膳时间,就在柳姨娘以为他要结束时,赵珺却将书本放在桌上,又问了一句,“百善以什么为先?”
柳姨娘顿时一怔,明白过来他叫自己跟来的原因,一时间心口竟然憋闷起来。
衍儿也想到了早上的事情,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