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皇搬出去之后,武德殿内也空空地。
走入殿内,父皇正提着一盏油灯,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
“陛下,都安排好了。”
李世民的目光还在地图上,道:“突厥人与漠北早晚有一战。”
长孙无忌道:“想来如此。”
“辅机,你觉得朕应该插手吗?”
“陛下,臣以为如今这个时机,大唐已鞭长莫及,大非川一战刚打完,关中兵马需要休养,若调动别的兵马,恐会让各地边防空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油灯,点头道:“你与玄龄一样,都主张让朕作壁上观。”
“陛下,今年寒冬来得早,突厥各地冻死的牛羊不少,他们的战乱已避无可避。”
李世民坐下来,看了眼站在一旁像个木雕的太子,缓缓道:“朕还是不该去骊山秋猎,耗费的粮秣不菲。”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继续保持沉默。“陛下,当年阴山一战,陛下与颉利可汗还有交情在,再者说当初远交近攻,与漠北的薛延陀也有约定在先,不论是帮哪一方,都对陛下的名誉不好。”
李世民笑着,听着长孙无忌分析利弊,又看向一旁的太子,即便这个儿子不说话,朝政关内外,还有很多事够这个小子学的。“臣以为既然是他们之间的恩怨,陛下身为天可汗可以劝和,阻止阿史那杜尔与夷男可汗开战,陛下只是劝说而已,至于能否劝阻双方开战,朝中尽力即可,如果执意开战,陛下可以说不插手他们的恩怨。”
恩怨归恩怨,经由舅舅这么一说道理这方面大唐站住了,情面也给足了。
反正就是一场注定要打的草原内斗,不如就让他们打。
这便是大唐的正义之师,名正言顺地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
李世民指了指长孙无忌,又将手收回袖子里,笑道:“辅机啊,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的舅父了。”
“让陛下见笑,若舅父在此处,他也会如此主张。”
有宫女端来了一块甑糕,这多半是从东宫送来的。
爷爷是个宠孩子的,他老人家赢了钱就给弟弟妹妹买甑糕吃。
那几个小魔头多半是正在央求着爷爷,让爷爷与父皇多打打牌,赢得多了,她们爱吃的甑糕有长久地供应。
说来这些弟弟妹妹的心思真的笨吗,其实这些小魔头一个比一个精明。
还是丽质这做姐姐的带头带得好。
李承乾收回心思再看眼前,低声道:“父皇,高昌人离阿史那部落挺近的。”
见他终于开口了,李世民冷哼道:“你且说说。”
李承乾接着道:“我们都知道漠北与突厥一战在所难免,不只是大唐能够看出来,别人也能看出来。”
李世民来回走了两步,“高昌王鞠文泰不是一个好战的人。”
“儿臣只是随口一说,父皇莫怪。”
李世民又道:“照你这么说回鹘人也会趁机进犯?”
李承乾又道:“或许吧。”
尽管不太相信这个儿子的远见,当初大非川一战李道宗真在乌海道截住了要逃窜的伏允。
眼前这张地图上,有吐蕃有西域高昌,或是突厥,漠北
众多势力林立图上。
有人地方就有恩怨,这句话一点都不错,突厥与漠北的恩怨,高昌与西域的恩怨,大唐与吐谷浑的恩怨。
道不尽的恩怨纠葛就在地图上了。
最后李承乾的目光还是落在吐蕃与大唐之间。
长孙无忌道:“在大朝会之前,臣会接着主持各项事宜。”
李世民点头道:“去忙吧,有劳你了。”
“臣告退。”
言罢,见儿子也要跟着离开,李世民道:“你留下。”
李承乾脚步停下,面朝着殿外背对着父皇。
李世民倒下一碗酒水道:“什么时候让你爷爷回武德殿?”
“还要等爷爷什么时候气消了。”
“父皇还在惦念戒酒的事?”
李承乾接过一旁太监递来的凳子,揣着手在一旁坐下来。
李世民也坐到了儿子身边。
父子俩挨得很近,李世民小声道:“你知道现在朝中是怎么议论你父皇的?”
李承乾揣手蹙眉道:“儿臣不知道呀,他们怎么议论的。”
李世民挥手示意,清退了左右太监,压低嗓音道:“他们说是朕气走了你爷爷,还让你这个太子去接济爷爷,又说起当年玄武门的事,现在轮到他们指着朕的鼻子说,说朕不孝,还不如你一个东宫太子懂事。”
闻言,李承乾神色凝重地倒吸一口凉气,也小声问道:“谁在议论?”
李世民捻着胡须,一手搭在这个儿子的肩膀上,道:“还能是什么人?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人在骂朕!”
“要不……”李承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唉……”李世民叹道:“不能杀呀,朕向来是广开言路,善纳劝谏的,这要是杀了,往后世人如何看待朕?”
“父皇。”
李世民又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他的肩膀比以往更结实了,点头道:“你我父子今日没什么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