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颔首道:“往后都会是这样。”
李道宗苦涩一笑,道:“今日,老夫刚刚走入京兆府,第一个见的就是高陵县的县丞,本来他拿着文书来说需要老夫批复,老夫给他批复了,他拿着文书就走了。”
听着是很顺利的一件事,李承乾也是点头。
接下来,李道宗的脸色涨红了几分,他指着屋外又道:“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是办好了,谁知不到半刻,他又回来了,说门下省的不收。”
长孙无忌迟疑道:“门下省为何不收文书?”
气得来回走了两步,李道宗怒道:“那高陵县的县丞不识字!他不会写他自己的名字,又把文书拿了回来,让老夫给他写名字。”
闻言,长孙无忌的神色也僵硬了几分。
李道宗气馁叹道:“老夫竟然还要帮他代写了名字,这么多年了他就不会去学着写字吗?是没人教吗!”
其实武德年间开始,长安各县的县丞有一部分都是按军功给赏赐的官吏。
有一两个不识字的也正常,毕竟都不是正经文人出身,有了军功就给封一個县丞。
李道宗道:“他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没事了,他要是再回来,老夫和他拼了!不就是写个名字,他去找个人代写就可以了,非要走回来,让老夫帮他写个名字……只是一个名字!”
“他竟然因此和门下省的人吵了一架,本以为是老夫哪里写错了,谁知那人不识字!他甚至不知道该把名字写哪里?因此老夫还要去给门下省赔罪不成?欺人太甚!”
李承乾看皇叔状若疯癫的模样,沉默不语,看来大唐的基层一线官吏的文化水平确实挺着急的。
这也没办法,现在的大唐百废待兴,官吏补充这种事且不说一线县乡的官,朝中许多人还身兼数职,就比如眼前的舅舅。
长孙无忌缓缓道:“只有这一桩事吗?”
“不!”李道宗摆手道:“本以为此事到了这里,谁知平康坊的姑娘来寻老夫,说是有人喝酒不给银钱。”
越说越气,李道宗的脸色涨红,道:“他们当老夫这里是什么地方,酒钱这点小事也要来找老夫!”
李承乾连忙上前给倒上一碗茶水,道:“皇叔,喝口酒水消消火。”
“谢殿下。”
正是气头上,李道宗还道了一声谢,他继续道:“还有那许敬宗与蓝田县丞崔荀!就因为一些木材,他们两就差各自带着乡民拉出去斗殴!现在他们还坐在前堂,长孙无忌!你教老夫如何是好?”
言至此处,李承乾道:“皇叔放心,明日早朝孤会与他们说,让朝中给京兆府增添人手。”
这些话只是安慰一番,让武将做文官的活,父皇是想一出是一出。
眼下只能劝导,再让皇叔与舅舅吵起来?
矛盾一旦扩大,外戚与宗室两边还能不能消停了?
长孙无忌道:“这件事的确没有想周全,待老夫回去看看有无合适的人手。”
李道宗这才放缓了语气,道:“还不如去封地呢,也不用在此地受这口恶气。”
李承乾又是宽慰地安抚了一番,临近自己监理朝政,舅舅是好心带着孤实地看看各处府衙,不过第一天就不是很愉快,关中民风彪悍如此,指不定别的官邸又是什么风景?
命人多准备了一些酒菜,李承乾与舅舅,还有这位皇叔一起用了顿午饭。
长孙无忌道:“明日老夫带殿下再去别处府衙看看。”
“多谢舅舅。”
“嗯。”长孙无忌板着脸,道:“都是陛下嘱托的。”
李道宗继续吐槽着解决各县的闲杂事有多么累,多么烦。
一线的工作往往如此,各种领里纠纷就不说了,县与县之间的矛盾更加严峻。
人嘛,活在世上总有一些恩怨情仇。
基层工作任重而道远,要重视,更不能放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李承乾这才回到东宫,往嘴里使劲灌了几口凉水,这才平复下来。
弟弟妹妹们不在东宫了,好像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去年冬天的样子。
妹妹丽质也没去秋猎,而是在立政殿住了下来,她要陪着母后。
宁儿像是刚睡醒,她正在洗漱。
泾阳送来了刚做好的椅子,是两把有扶手的太师椅。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放松着腰背,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秋日里夜风还有些凉。
现在的东宫很安静,听着风吹过东宫时的动静。
其实宁儿昨晚收拾了一晚上,没有休息,她刚睡醒,但神色上依旧很疲惫。
弟弟妹妹们都去骊山了,让东宫的众人也得以清闲下来。
小福坐在东宫前殿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也抬头看着星空。
放在炉子上的小陶壶发出水翻滚的声音,那是水开了。
宁儿拿着水壶,倒上一碗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殿下,中书省送来了很多奏章,需要殿下批复。”
李承乾慵懒地侧坐着,将双脚也放在椅子上,盘腿坐着道:“以往都是父皇批复那些奏章的吧。”
“是的。”
“现在很累,不想去看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