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
刚刚说出第一个字,他被怪物压倒在了血肉的巢穴里。
更多的黑暗涌来,遮蔽了明闻的视线,从黑暗中坠落的泪水,一滴一滴浸湿他的脸庞。
他陷落在触手织就的网里,脸庞、锁骨、脚踝,每一寸肌肤都被触手细细密密地占有,颤栗的怪物强烈而急迫地索取着他的气息与温度,索取着他的一切,似乎要让他彻底地与自己合为一体,皮肉骨骼融没在一起,无法分离。
明闻几乎有些无法承受那样的掠夺,但他没有推开白熠,而是伸手,一下一下,竭尽所能地温柔地抚摸它颤动的脊背。
“我在这里。”
他低声说。
“我就在你的身边。”
怪物没有回应,沉默又执拗地一遍一遍确认明闻的气息,确认它的人类,真的回到了它的身边。
这一切,不是虚假的梦境,而是真实。
时隔两年,它再次拥有了它的人类,再次将他拥入怀中。
然而,那样的温暖落入它冰冷空洞的躯体,就像坠入无底的寒渊,寒冷依然折磨着它,依然一刀一刀地割去它的血肉,将它缓慢地凌迟。
过去的两年,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忍受着这样的痛苦,仿佛没有尽头的地狱,仿佛在地狱中等待一束不可即的光芒的绝望,几乎要令它发疯。
直到现在,它依然清晰地记得,它的光芒……在那一夜,离它而去。
为什么,要丢下它?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能让它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黑暗不断蔓延,冰冷地沸腾,似乎在低吼着,要撕裂整个世界。
明闻意识到了不对,他低头,从那黑暗的皮囊里,一只只鲜血淋漓的眼睛钻破皮肉,疯狂地转动,淌下暗红的血,染红了怪物的身躯,染红了他的衣衫。
明闻神色变了。
白熠,正在失控。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白熠的名字,竭尽所能地安抚着它,让它听见自己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让它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的的确确,回到了它的身边。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明闻按捺住焦急和担忧的温柔嗓音里,白熠似乎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血红的眼睛,不再渗血。
它依然紧紧地抱住明闻,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拥抱着他。
【哥哥……不要再丢下我了】
怪物的声音很轻,那是卑微到尘埃里,一个小小的祈求。
这一刻,明闻犹如坠入深潭,被深水淹没。
……两年前的那一夜,他想让他的小污染物活下来,和其他人一起,活下来。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如果没有了他,白熠根本无法活着。
“我不会离开了。”
明闻凝视他的怪物,许下一个永远不会更改的承诺。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绝不会再分离。”
白熠不动了。
得到这个承诺,它空洞的躯体终于燃起了一点生机的火苗,刺入心脏的寒冰,终于开始一点一点融化。
白熠轻轻磨蹭明闻的脸庞,忽然看见他衣袖之下,被触手磨红的手腕。
它的动作定格。
过了两秒,这只漆黑的怪物又微微颤抖起来。
明闻立刻说:“不疼,你没有弄疼我。”
他低头,脸庞埋入怪物躯体,说:“我知道,你不会弄疼我的。”
白熠没有说话,隔了好几秒,明闻才感觉到那具冰冷的躯体停止了颤抖,无声而眷恋地依附在他的身上。
就像以前,它靠着他,他也靠着它,一起窝在他们的家里,只有彼此。
明闻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们走吧,回到地面,回到以前的家。”
在那里,他会陪着他受伤的小污染物,让它慢慢地恢复过来。
明闻的声音很温柔,然而,白熠鲜红的眼睛却骤然凝缩。
【……哥哥想离开这里?】
【哥哥又要丢下我?】
原本平静下来的触手,再次不安地搅动起来。明闻一怔,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心底猛然一沉。
白熠……无法跟他离开?
它为了他,化为这轮高悬的黑日,独自挡住了整个异界。
代价是,再也不能回到地面……?
明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柔软而冰凉的触手,堵住了唇。
双眼被蒙住,无法视物,异物堵塞他的嘴,无法发出声音。
冰凉的触手再次爬满了他的身躯,肆意游走,撕裂了衣角,沿着手腕与脚踝,没入衣底,毫无顾忌地往更深处蔓延。
【哥哥说过不会走的,哥哥食言了】
【现在,哥哥又想离开……】
【是不是只有把你变成我的,你才会真正留下来?】
血肉的巢穴里,一只只猩红的眼睛如末日不详的血月,凝视着那个陷落在无法逃离的黑暗中的人类。
它早该这么做了。
将他困于它的巢穴,再也见不到外面的阳光,只能沉没在它构造的黑暗里,沉沦于无止尽的欢愉之中,被它日夜不断地占有,彻彻底底地沦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