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往燕城的26个小时硬座上,内心不是没有期待的——想看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一眼。
整整一年,在燕城这座繁华大都市里,他辗转着各个零工地点,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刍着自己的人生、母亲的人生、妹妹的人生。
当他在叶雅的邀请下,谨慎地第一次、第无数次踏入那座豪华府邸后,王林心中扭曲恨意的萌芽开始疯长。
盘根错节的根系深深扎入心脏,吸着他的肉中血、心头恨,直至化为参天大树,将他仅存的良知彻底遮天蔽日。
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甚至还娶了第二个老婆,光鲜亮丽地活着。
而我娘却只能因为你的有口无心,苦苦等待一年又一年,最终一根麻绳吊死房梁?
凭什么我就要从小被揍、初中辍学、黄土满身、失去妹妹又失去母亲?
凭什么?
——这不公的命运,我先要你偿命!
然而王林毕竟还年轻,他不知道要怎么采取行动,将一个人不着痕迹地置于死地。
尤其这个人,他还接触不到。
直到叶雅亲手将这把刀递了过来。
天知道,那一刻,王林的心脏都在颤抖。
他终于可以,送周华荣上路了!
听了王林的陈述,周华荣的声音变了调,眼含泪水道:“所以,所以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不是!”王林暴怒,又是哭又是笑地喊道,“你怎么没死?你怎么还活着?下毒都毒不死你,一根麻绳就能要了我妈的命?!”
他急促呼吸间,胸腔像是在拉风箱,像是快要倒过气去。
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时候,王林使出全身力气,挣脱了保镖的桎梏。
又反手重重一肘击中了保镖,后者没料到他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一个踉跄后退了半步。
接着,王林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匕首,冲了上去!
霎时,整个病房的人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身上还带着刀!
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时,未经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好比此时此刻的周华荣。
雪亮刀锋在他眼中无限靠近、放大,周华荣微微张着嘴,竟忘了躲避!
谢蕴瞳孔轻轻一缩,一个箭步上上前想去阻拦,可也为时已晚。
那把匕首,有小半拉已经插进了周华荣的胸腔!
周屿城彻底傻在原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了作何反应!
周华荣口角溢出鲜血,面露痛苦,用手抓住了王林的手腕。
王林泪流满面,紧紧握着刀把,却再也深入不了半寸。
毕竟投毒和亲自用匕首杀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也是第一次干,对象还是自己的亲爹,克服心理上的障碍还是很有难度的。
又苦又咸的泪水渗进嘴角,王林呜咽着:“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保镖这时已到了王林身后,将他牢牢架住,往后拖了几米。
周华荣中毒过后,本就身体虚弱,又受此重创,意识几乎是瞬间就不太清楚了。
他嘴唇蠕动着,想对面前的王林想说些什么。
可终究没有成功,头一歪,彻底不省人事了。
周屿城从梦中惊醒似的,这才冲过去打开病房门大叫道:“来人啊,医生,医生!”
叶雅打着颤,脸色甚于水泥墙面上的白漆,布满冷汗的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
她两股战战,还没完全恢复到站立状态时,就被涌进病房的几个警察吓到了,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警察!”为首的国字脸警察掏出警官证,也看到了病床上的周华荣和王林,表情石化了几秒,一时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清了下嗓子:“叶雅和王林是哪位?”
王林猝然回过头,整张脸像是被水洗了一遍,那是出汗太多的缘故。
国字脸警察便道:“你们涉嫌一起故意伤人罪,现依法对犯罪嫌疑人叶雅、王林进行逮捕。”
“老大。”后面的一个小警察拽了拽他的制服,讷讷道,“现在看来,是两起了。”
国字脸警察:“……”
他也没想到啊,出个警,还能撞上另一起的现场。
这时,周屿城叫来的医护也赶到了,一看周华荣心口插着半把刀,差点晕过去。
谁能告诉他们,好好的病人,怎么胸口凭空多了把刀?
现在的凶手胆子都这么大了吗,直接跑到医院下手?
然而现在终究不是看戏的时候,医护们训练有素地上前,将周华荣的病床推出病房,又一路推进手术室。
王林瞳孔灰败、眸光散乱,他很配合警方,任由自己双手被套上了手铐。
看起来没有丝毫想反抗或者挣扎的迹象,倒有些心如死灰的意思了。
王林和叶雅被警察们押送着离开了,周屿城和周实追着周华荣的病床而去了。
安梦望着一众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唏嘘。
【说起来,王林也是个可怜人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造成这出悲剧,到底应该怪谁?